父亲写的散文诗

上周去北京开会，我的一个同学开车带我在北京城转了一圈，最后邀请我去参观一下他刚装修好的房子。同学之间有时就像兄弟一样，他说他在北京奋斗了二十年，有能力在北京的好区买下两套房子，现在每套都价值千万以上，说这些话的时候，同学很是小心翼翼，恐怕让我感到有丝毫炫耀的嫌疑。其实我是很为同学自豪的，尤其是当他说到当时为什么要在运河边买这套房子？一是环境好，风水好，二是，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说他儿时老家的房子就在河边，是他的父母亲手盖的。要是母亲还活着该多好！同学一脸的怅然。

一九八四年，庄稼早已收割完，空气中弥漫着新堆的麦秸垛散发出来的收获的味道。这一年，我的小伙伴们之间开始流行“集邮”。其实不是收集邮票，而是收集烟盒，就是把香烟盒拆开，熨平，然后贴在一个很厚的折子本里。香烟盒的图案很多，很漂亮，而且越是贵的香烟，烟盒越精致。比如，比较便宜的“官厅”，“银象”，“五朵金花”什么的，就很普通，而像档次高一点的比如“古瓷”，“金丝猴”什么的看起来就很高档。这样很多漂亮的烟盒收藏在一起，尤其在小朋友面前展览一下，虚荣心实在是很受用。然而，小朋友之间从哪里才能搞到烟盒呢？通常都是跟吸烟的大人们要。条件好的父母或亲戚当然吸好烟，烟盒自然也是上档次，精美。相反，条件差的的家庭的孩子就只能收集到档次很低的烟盒。当时，我的父亲，因为气管不好，已经戒烟很多年了。然而，看着别的小朋友收集的烟盒越来越多，相比之下我的越来越没表现力，很是沮丧。于是哭着喊着跟父亲要烟盒，声嘶力竭。父亲看着我泪眼婆娑的样子，很是无奈，但也无暇顾及，因为父亲要急着去大城市长春看望生病的二姑。我其实也不是很任性的孩子，哭闹一阵，看大人不理会也就把这事忘了。然而，几天以后，父亲从二姑家回来了。其中一个皮包里鼓鼓的。父亲让我闭上眼睛，猜包里是什么？我哪里还等得及，打开包一看，竟然是一皮包烟盒。都是那种很新很精美的烟盒。父亲笑着跟我说，有些是你二姑家的亲戚们听说你收集这个，送的。有的是爸爸从大街上捡的。为了不让人笑话，爸爸还专门买了一盒好烟，假装抽，然后看人不注意捡的。爸爸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笑容平静。

我的父亲，从小给我的教育就是，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大丈夫不为五斗米折腰。这也是他一生的写照。而这次父亲，为了我，为了我的虚荣心，为我捡烟盒的时候，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城里人的白眼。小时候的我哪里懂得这些。几十年后，当我再想起这件事的时候， 经常泪流不止，可我的父亲已经老得像一个影子。

一个人，无论多么成熟，也做不到有准备面对失去亲人。我的父亲离开我已经有一年多了，但我仍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多少次，我梦见自己大学寒暑假回家，在我们的县城下了火车，然后先到离火车站不远的姐姐家找辆自行车，后座上驮着我的那个大蛇皮袋包，风尘仆仆地往家赶，就是为了早点看到父母在村头翘望的身影。每次母亲说，你爸爸已经到马路上接你好几次了。有一次看见一个小伙，也骑个自行车，驮个蛇皮袋，赶紧上去叫你，可人家一回头，才发现不是。不过还是很高兴。后来，一次次地回家，父亲也一次次地老了。但我每次回去，父亲为了表现自己身体很好，都要丢掉拐杖，两臂用力的摆动，让自己小跑起来，然而每一步都很小，很小。但父亲脸上的笑容很用力，就是想让我放心。这是他的生命留下来的画面，我每次想起来，都泪流不止，可我的父亲已经老得像一张旧报纸。旧报纸那上面的故事就是一辈子。

父亲写的散文诗 (Live) - 李健

　　原唱：许飞

　　词：董玉方

　　曲：许飞

　　一九八四年 庄稼早已收割完

　　女儿躺在我怀里 睡得那么甜

　　今天的露天电影 没时间去看

　　妻子提醒我 修修缝纫机的踏板

　　明天我要去 邻居家再借点钱

　　孩子哭了一整天啊 闹着要吃饼干

　　蓝色的涤卡上衣 痛往心里钻

　　蹲在池塘边上 给了自己两拳

　　这是我父亲 日记里的文字

　　这是他的青春 留下来的散文诗

　　几十年后 我看着泪流不止

　　可我的父亲已经 老得像一个影子

　　一九九四年 庄稼早已收割完

　　我的老母亲去年 离开了人间

　　女儿扎着马尾辫 跑进了校园

　　可是她最近 有点孤单瘦了一大圈

　　想一想未来 我老成了一堆旧纸钱

　　那时的女儿一定 会美得惊艳

　　有个爱她的男人 要娶她回家

　　可想到这些 我却不忍看她一眼

　　这是我父亲 日记里的文字

　　这是他的生命 留下

　　留下来的散文诗

　　几十年后 我看着泪流不止

　　可我的父亲已经老得像一张旧报纸

　　旧报纸

　　那上面的故事 就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