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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病毒

凌衡看到“血墨”两字，震惊得倒抽一口冷气：“这些帖子难道是徐硕发的？他是不是跟吴岳有仇？”

“当然。”陈乐淡淡说道，“徐硕的前女友就是马安琪。”

葛清河也是大吃一惊：“徐硕的女朋友被凌衡的导师抢走了？！难怪他……凌衡，你听说过这事吗？”他看了一眼凌衡呆若木鸡的面容，马上猜到她肯定不知晓这事。

凌衡沉默了几秒钟，突然轻声“啊”了一声。

葛清河忙问：“怎么了？”

凌衡犹豫着低声道：“我想起来了，我有一次去科技处替吴岳跑腿送资料的时候，那个女老师看了看资料，又看了看我，问：‘你导师是吴岳？’我说是，然后她就表情古怪地笑了。我当时一直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来，她估计是知道了吴岳的事情，所以……”

葛清河无奈地笑了一下。凌衡这人性格太木，又不会看眼色，估计大半个学校的人都知道吴岳的那点桃色传闻了，她还蒙在鼓里。

“在网上搜一下吴岳的照片，就知道他不简单了。”陈乐突然略带讥讽地说了一句，葛清河睁大眼睛转头看向他，像是在诧异为什么温文尔雅的陈乐突然出言不逊。陈乐嘴角弯了一下，继续道：“一个理工行业，年近五十，结婚多年的男人，还打扮得这么年轻，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安分的。”陈乐语带嘲讽，像是在评价一位相熟多年、人品不堪的故人。

凌衡现在可以猜到当时徐硕是怎么找到她的了。徐硕在虚拟梦境这一行也算小有名气，如果这事发生在他事业得意的时候，他大可以曝光这事，利用自己的知名度把这事闹得满城风雨，让吴岳声名扫地。但徐硕却选择了沉默。凌衡猜测，也许是他少年得志，自尊太强，不愿别人知道他被一个一把年纪的有妇之夫抢了女友。而且那段时间他在网上也是恶名缠身，如果他在此时公开自己的遭遇，多半会引来一堆嘲笑和幸灾乐祸。

但徐硕显然不甘心放弃报仇。他在网上搜索吴岳的名字，想了解情敌为人如何，有没有过往劣迹，刚好就搜到了刚被开除的凌衡发的帖子。他便假借记者身份联系了凌衡，想借凌衡之手报复吴岳。由于举报学术不端很难引起公众关注，急于报仇的徐硕干脆怂恿凌衡举报吴岳乱搞男女关系。”

凌衡拒绝了徐硕的建议，徐硕只能自己匿名发帖曝光吴岳的婚外情，但因为他是匿名发帖，加上发帖后没多久就被吴岳申请删帖，依然没能引起多少关注。

凌衡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想起来了，几个月前，跟我同一实验室的师姐告诉我，我导师被人打伤，还惊动了警察，难道是徐硕打的？”当时徐硕受到事业和感情的双重打击，情绪肯定不好，加上他性格本就有点顽劣，难说他会做出什么事情。吴岳被打后警方一直查不出凶手，估计吴岳明知徐硕是凶手，但怕家丑外扬，挨打了也不敢说出凶手，怕把事情闹大。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陈乐苦笑一下，“我工作忙，也没留意他的事。”

凌衡这才发现自己这问题问得糟糕，像是指责徐硕打人。她急忙解释说：“我怀疑徐硕的死跟吴岳有关，会不会是吴岳被打后担心徐硕会继续对他不利，才想要灭口？”

说完，她觉得这话更加不妥。如果徐硕真的是被吴岳用病毒害死的，那病毒又是她发现并告诉吴岳的，她岂不是为吴岳提供了凶器？

她窘得满头汗水，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低头不语，从桌上抽张纸巾来擦额头的汗珠。

葛清河打开自己的投影手环，在墙上投影出一幅显微照片，对凌衡道：“这是徐硕大脑切片的染色显微照片，我们在里面发现了病毒的包涵体。你看看，是不是跟你发现的那种病毒的包涵体一样？”

凌衡一看那张经过吉姆萨染液染色的大脑切片，看到脑细胞中一颗颗被染成深紫红色的卵圆形颗粒，激动得头皮都要炸了：“对！就是这个！那种病毒形成的包涵体比较小，数量又多，很容易认出来！果然是吴岳……”

葛清河平静地打断了她的话：“你记不记得，小鼠感染上这种病毒后，几天开始发病？”

“一般是在三天内。”凌衡脱口而出。

葛清河孩子气地撅着嘴思索了片刻：“小鼠是三天发病，人类的耐受性强一点，可能感染后一个多星期才开始发病。”

“是，甚至可能更久。”凌衡点头。

陈乐“嗯”了一声。“这样的话，吴岳未必是凶手。我查过他的行踪，徐硕跳楼前的十多天，他和马安琪都在外地出差，不在北京，没有作案时间。而且吴岳和马安琪平时没有机会跟徐硕接触，徐硕家也没有被人闯入的痕迹，吴岳应该不大可能有投毒的机会。”

“啊？是吗？”吴岳竟然不是谋杀徐硕的凶手，凌衡大感意外，同时觉得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原来吴岳没有用她发现的病毒谋杀徐硕，徐硕的死与她无关。

葛清河若有所思地问：“凌衡，你说，除了吃下被病毒感染的生肉，这种病毒还有什么感染途径吗？比如被发病动物咬伤或者呼吸道吸入病毒什么的？”

凌衡稍微想了一下，答道：“被发病动物咬伤大概也能感染病毒。但这病毒应该不能通过呼吸道感染。因为我饲养患病小鼠时经常和它们接触，如果病毒能通过呼吸道感染，我可能早就感染了。再说，患病小鼠的笼子和普通小鼠的笼子挨得很近，但普通小鼠并没有感染上，说明这种病毒不会通过呼吸道感染。”

葛清河撅着嘴，努力回忆道：“其实，虽然徐硕有一段时间情绪低迷，但并没有得抑郁症，而且今年三四月份时他已经缓过来了，每天都来我们公司录制梦境，还参与了后期剪辑，所以他不大可能是抑郁自杀。可能是他平时吃了被病毒污染的东西，比如吃了染上病毒又没煮熟透的肉，或者被感染病毒的动物咬伤，才感染了病毒？”

陈乐也补充道：“徐硕不养宠物。如果他在外面被动物咬伤，他的智能手环会记录下来的，但他的手环里没有相关记录。所以可以排除被动物咬伤的可能性了。”

“那，难道他是吃了含有病毒的犬羚肉？”凌衡脱口而出。吴岳给她做实验用的那块犬羚肉含有病毒，说不定这种病毒已经在非洲野生动物中大肆传播，国内不少进口犬羚肉也感染了病毒。凌衡记得网上有人说徐硕爱嘚瑟爱炫富，经常在网上晒自己买了什么奢侈品，吃了什么好东西。虽然徐硕还很年轻，不需要像中老年人一样吃犬羚肉留住青春，但他可能也会为了炫富或者贪新鲜，尝一下这价格不菲的犬羚肉。

但凌衡马上又觉得不大对劲。她曾在网上跟徐硕说起自己发现了犬羚肉中的病毒，徐硕明知犬羚肉中可能含有病毒，多少都会有点顾忌，不敢乱吃。

陈乐默默用智能手环在墙上投影出一连串记录。凌衡仔细一看，发现那竟是菜单，记录着每日三餐和日常零食，还配了食物的照片。

她马上明白过来：“这是徐硕的饮食记录？”虽然她用的还是旧式手机，但也知道一些智能手环可以自动记录每日饮食并统计食物卡路里。陈乐投影出来的应该是徐硕生前的饮食记录，记录的时间段正是徐硕临死前的半个月。

陈乐微微颔首，证实了她的猜测。凌衡急忙睁大眼睛，对着徐硕最后的食谱认真研究。徐硕估计收入不错，在吃上面也舍得花钱，虽不是顿顿都满汉全席，平时也是各种西餐、寿司、虾蟹海鲜，有时还亲自下厨做两个精致小菜，他的厨艺竟然比李诗蕴还好。但凌衡细看之下，更觉疑惑。“徐硕那段时间根本没吃过犬羚肉！那他是怎么感染上病毒的？”

陈乐对着投影挥手点击几下，投影从饮食记录变成了一则则社会新闻。凌衡赶紧再看，这些都是关于青少年自杀的新闻，死者大多数是跳楼自杀，也有人是洗澡时溺死在浴缸中。绝大部分死者家属都表示，死者生前精神状态正常，在生活上也没有太大压力。网上一些教育专家和心理学家指出，现在的青少年喜欢体验虚拟梦境，这些虚拟梦境做得太过逼真，而且为了满足用户的猎奇心理，时不时就出现主角凌空飞行、腾云驾雾这样的超自然场景，年轻人终日沉湎在这样的场景中，很容易分不清现实生活和梦境，飘飘然地以为自己即使做出跳楼等危险行为也毫发无损。

凌衡看完这些似曾相识的死亡事件，心里已经猜到几分：“……难道他们都是感染了那种病毒？也是吃了犬羚肉？”

“有可能，但有个问题，你发现没有？”陈乐看向凌衡，对投影微微一抬下巴。“犬羚肉算是补品，主要是有钱的中老年人在吃，如果吃了犬羚肉会让人感染病毒，病人应该大部分都是年纪大的人。但现在，这些自杀的都是年轻人，反倒没听说有中老年人无缘无故自杀的。”

凌衡目光从投影上收回，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陈乐脸上，对着他解释道：“中老年人没有感染病毒，这个可以理解。我当时给小鼠喂生肉的时候，用料理机先处理犬羚肉再处理普通猪肉，所以猪肉也染上了犬羚肉中的病毒，但猪肉中的病毒含量应该没有犬羚肉中的高。喂过犬羚肉的小鼠全部发病，但喂猪肉的小鼠中只有年轻的小鼠发病，年纪较大的小鼠并没有出现病情。我怀疑这种病毒更容易感染年轻的动物，年纪较大的动物就不大容易感染，除非接触的病毒浓度比较高。所以上年纪的人吃些带病毒的犬羚肉也不容易得病，而年轻人即使只尝一点点，也可能得病。”

说到这里，她迟疑了一下。“不过我也觉得这些年轻人死得有点蹊跷。因为犬羚肉这样的补品主要是年纪大的人在吃，这些死者都很年轻，他们也会吃吗？”

 “现在犬羚肉是名贵食材，很多高级宴席都会有这道菜，这些年轻人应酬时要是遇到犬羚肉，也会尝几口。”陈乐告诉她，“我查了两位北京本地的死者，他们生前都吃过犬羚肉，可能这肉有病毒，又没熟透——据说犬羚肉是煎到五六分熟时口感最好，熟透了就老了，所以很多饭店都没把肉弄熟，唉……”

“嗯。”凌衡跟着叹了口气，又疑惑道：“那徐硕没吃过犬羚肉，他又是怎么感染上病毒的？”

“我也觉得奇怪，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感染的病毒。”陈乐压低声音，正色道：“而且徐硕在去世前一天的早上，还去医院做了个病毒基因检测，检查身体是否感染病毒。可能当时他已经感觉身体不舒服，怀疑自己感染了病毒，所以去医院检查。但他感染的这种病毒是全新的，还没被医学界发现，当然也没被列入病毒数据库，所以医院的病毒基因检测也没检查出他感染了病毒。”

凌衡觉得后背发凉，“病毒数据库里没收录这种病毒，也就是说，如果有患者感染了这种病毒，就算去医院检查也发现不了自己已经被感染！”

她愧疚地猜测：徐硕去医院做了病毒基因检测后，虽然结果显示他没感染任何病毒，但他毕竟全身难受，很难相信自己没得病。他在晚上突然想起凌衡之前说起发现了奇怪的新病毒，怀疑自己可能是感染了这种病毒，才给她留言道歉，觉得自己感染病毒可能是捉弄她的报应，希望凌衡有办法帮他。然而，她没看到他的留言。可能徐硕当时也打算第二天找葛清河要来凌衡的联系方式，好好谈一下这事，但在第二天上午，他便已经发病，神志不清地跳楼自杀。只是，徐硕他到底是怎么感染上病毒的？

陈乐没注意到凌衡的表情，低头抿了一口茶，继续道：“其实这犬羚肉只是流行一时，应该也没有什么延年益寿的功能，据说味道也不怎么好，所以现在犬羚肉价钱一路下跌，过不了多久就没有销路了。”

凌衡一听，心中略觉宽慰：“那太好了，这样就不会有人进口犬羚肉，病毒也不会继续扩散了。”

“不好。”陈乐苦笑，“那些生意人是不会继续进口犬羚肉了，但前些时间犬羚肉价钱死贵的时候，他们囤了那么多准备卖钱，现在价格降下来了，他们会怎么办？如果犬羚肉降到普通牛肉羊肉的水平，他们也许会把肉卖给普通餐馆，让更多的人吃到含病毒的肉；如果犬羚肉降到白菜价都卖不出去，商家只能把它们扔垃圾场，让流浪猫狗吃到这种肉后感染病毒，要是小孩子和它们玩的时候被抓咬一下，就倒大霉了。更可怕的是，这些买不出的犬羚肉可能被当作饲料，用来喂牲口，把病毒传染给牲口，然后人又吃那些牲畜的肉……能传染的人太多了。”

凌衡顿感毛骨悚然。陈乐说的没错，现在病毒已经在全国各地造成十多人死亡，如果犬羚肉降价导致病肉流入普通餐馆或者成为家畜饲料，病毒将加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一个餐馆每天会有多少顾客？一头牲畜的肉可供多少人食用？光是想想都知道这会感染多少人。这是一种未知病毒，患者即使病发后自残身亡，旁人也不知道他们的真实死因，只会以为他们是精神失常。

“那怎么办？”凌衡喃喃道，“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吗？”

她首先想到的解决之道就是在网上公布这种病毒的存在，但口说无凭，她就算在网上说了也难以让人相信。她求助般地看向葛清河：“葛博士，你有没有认识的科研界人士，愿意研究一下这种病毒的？”

如果是一位知名教授在权威杂志或者媒体上公布此事，可信度当然很高。凌衡虽然是名校出身，但她现在已经被开除，本校教授碍于邵扬缨和吴岳夫妇的面子，估计不会搭理她，现在她身边唯一跟学术界扯得上边的人只有葛清河。凌衡也知道，葛清河在梦华这家刚成立没几年的公司任职，职位也不算高，说明他学术成绩并不亮眼，博士毕业后无法继续搞科研，也没能去名企谋个高薪职位。但即使如此，拿到博士学位的葛清河还是比硕士退学的凌衡强了不少，也许他会认识愿意研究这种病毒的专家教授。

葛博士看了一眼陈乐，见陈乐还在沉默品茶，便对凌衡微笑道：“你发现的这种病毒很是危险，我和乐爷已经在联系这方面的专家，看看他们有没有兴趣研究你发现的这种新病毒。把这种病毒研究透彻了，感染上病毒的人也会少很多。”

凌衡明白，陈乐这样做是为了让更多人避免徐硕的悲剧命运。她松了一大口气，陈乐有钱又有人脉，葛清河热心科研，应该能找到愿意合作的专家。

她期期艾艾地开口：“请问……如果有专家愿意研究这种病毒，能不能……让我也参与一部分的研究工作？”说到底，凌衡还是有点不甘心。这病毒是她最早发现的，她曾冒着生命危险研究感染病毒的小鼠（要是她当时不慎被染病小鼠咬上一口，肯定是凶多吉少），她被吴岳开除可能也是因为她坚持研究病毒。她已经为此付出太多，如果要正式开展研究，她希望自己也能参加。

陈乐沉默依旧，葛清河的笑容也多了点尴尬。凌衡眼中的期待慢慢黯淡下去。她少得可怜的人生经验告诉她一个规律：沉默往往等于拒绝，她根本无法强求。她明白，有些教授要求很高，未必想要她这种连硕士学历都没有的助手，让陈乐把她安排到人家的实验室，这要求的确有点无理了。

凌衡惴惴不安，担心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会让陈乐觉得她不识时务，任性妄为。她正懊恼尴尬地低头盯着包厢的墙角线时，陈乐却突然问：“你对这个很感兴趣？”

凌衡赶紧点头。陈乐对她笑了一下：“你跟葛博士很像，他对研究病毒也很感兴趣。”

毕竟这是前所未有的新型病毒，葛清河既然是生物博士，肯定对它多少有些好奇。凌衡赶紧对葛清河问了一句：“那你要不要也参加研究？”她心怀侥幸地想，如果葛清河可以参加研究，也许多加她一个也不成问题。

葛清河摇头笑道：“我只是说说而已。我对这病毒是很感兴趣，但我要上班，没时间搞研究。”

“那你呢？”陈乐看向凌衡，“你愿意研究病毒吗？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忙。”

凌衡低头说了声谢谢。她不知道陈乐这是真想帮忙还是客气话，但至少他没有完全断掉她那点念想。

陈乐看看智能手环上的时间：“饿了吗？我们先点菜吧。”他点了一下桌子中央的圆形按钮，按钮在四壁投影出一页页巨大的菜单，菜名下方配着大幅的菜肴照片。陈乐示意凌衡点菜，凌衡急忙推辞：“你先点你先点！”

陈乐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智能手环，微笑道：“你们点自己爱吃的就行，我不挑食，你们点什么我都能吃。”

凌衡这才去打量墙壁上的菜单。她不知道点什么菜合适，也不好意思点太贵的，把菜单看遍后只点了个上汤娃娃菜。陈乐让智能手环对着自己掌心投影，在掌心上点点划划地处理公务，头也不抬地说：“葛博士，你来点吧，你比较会吃。”

葛清河笑了一下，娴熟地在菜单上勾选了几个菜。他确实精通饮食，点的菜光看配图就让人胃口大开。葛清河点完后，跟陈乐确认：“乐爷，你看看，还要点什么吗？”

陈乐抬头扫了一眼：“没有了，下单吧。”

不久，菜肴陆续送来。端菜的都是年轻貌美的真人服务员，足见这地方的档次。前几年机器服务员刚开始流行时，很多高级餐馆都有几台颜色鲜亮，矮胖可爱的小机器人，顶着菜碟在铺着雪白桌布的餐桌间穿梭，很能吸引顾客。但近年随着生产成本降低，机器服务员已经远比真人便宜，街边随便一家小面馆都能看见被油烟熏得面目模糊的小机器人在来回端菜，身上旧得锈迹斑斑。如今真人服务员反而成了顶级餐厅彰显身价的象征之一。

这个档次的饭店，菜肴味道当然不会差。葛清河又特别会点菜，点的都是时鲜菜肴和特色招牌菜。尽管美食诱人，凌衡的目光却无法控制地往陈乐那边瞟，陈乐在饭桌上斯文得像个富家千金，吃得不多，用餐的姿势优雅无比。凌衡很难相信，陈乐的饭量竟然只有这么点，还不到李诗蕴的一半。

吃得差不多了时，陈乐举起茶杯，以茶代酒向凌衡致谢：“小衡，谢谢你帮我找到了徐硕的死因。他是我兄弟。我真的特别感谢你。”

陈乐虽然脸上带笑，声音仍是略显低沉。凌衡觉得自己能理解他的心情。徐硕死后，是陈乐一手为他料理后事，给他追查死因，可知他们交情匪浅。如今徐硕惨死，陈乐一定也不会好受。

凌衡赶紧举起茶杯：“哪里，我也要谢谢你们的关照。”在她最困难的日子里，是陈乐和葛清河给了她一个打零工的机会，才让她多少有了点收入。

陈乐把自己的茶杯和凌衡的茶杯轻碰一下，发出“叮”的一声轻响。他对凌衡微笑道：“如果之前你们有什么不愉快，我代他向你道歉。徐硕这人其实不错，可能那段时间他遭遇了太多挫折，情绪不好，才冒犯了你。”

凌衡想起徐硕生前说过的那些话，还有网上众人对徐硕的评价，对陈乐这句“徐硕这人其实不错”深表怀疑。她勉强一笑，低声道：“没事。”

“你是不是在网上搜过他？”也许是看出了她神色中的怀疑，陈乐尴尬笑了一下，辩解道：“徐硕只是淘气了点，但也还好，没有网上说得那么坏。现在在网上，稍微红一点就会有人来黑你，我在网上也没少挨骂。”

凌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继续保持面带微笑，一言不发的姿势。

陈乐苦笑一下：“是，前些时间徐硕在网上的名声很不好。但仔细看看那些骂他的话，就会发现很多都是故意闹事。比如他发几张旅游的照片，那些人就说他炫富——去旅游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他也没必要拿这个炫富。他在网上开个玩笑，那些人就骂他心理变态。反正只要他们有心，徐硕随便一句话他们都能拎出来，找个理由批斗一通。网上很多人都有从众心理，看见徐硕被人骂，就觉得他不是好人，跟着骂。还有些人心理阴暗的，见徐硕混得比他们好，有点小钱，有点小名气，就嫉妒了，也跟着骂他。徐硕的名声就是这样被骂臭的。”

凌衡听得将信将疑，心里仍对徐硕欺骗她的事存有芥蒂，觉得徐硕挨骂也有几分罪有应得，但她还是很给陈乐面子地点了点头。

聊了几句后，陈乐结了帐，顺口对凌衡道：“你住得挺远吧？我有车，送你一下？

“太谢谢了……”此时凌衡的手机响了一下，像是网上信息的提示音。

陈乐起身带凌衡和葛清河来到餐馆门外，掏出自己的车钥匙按了一下，他那辆自动驾驶汽车从停车场缓缓开来，停在他们面前。陈乐正要招呼葛清河和凌衡上车，突然听见身后葛清河惊慌的声音：“凌衡，你怎么了？”

陈乐急忙回头，只见凌衡低头握着手机，泪流满面，葛清河正手足无措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