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句话可以用来概括承受资产专用性（Assets specificity）引发的连锁反应。当年威廉姆森大爷为探寻何处才是企业边界而思考资产专用性如何影响纵向一体化这种冷冰冰的专业问题时，我相信他很可能注意到了人间日常烟火中的资产专用性问题。伴上油盐酱醋茶，资产专用性问题变得有味多了。

 接下来拉的家常无关道德伦理立场，完全是一种逻辑推演的扯谈。

 婚姻是契约，这是废话。不过，且慢。沿循婚姻是契约的思路思考下去，就复了那个杂了，会是一盘怪味花生。你会问为什么婚内的“交易”一定要采用婚姻这种契约形式，而不采用婚外的契约形式呢？用来规制单身饮食男女之间那些事的契约是现时契约，如同市场契约；用来规制“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百年好合的契约（即“婚约”）是长期的关系型契约。是选择市场契约，还是选择关系型契约，在你犹豫间，威廉姆森大爷的“资产专用性”冒出来了。

 如果说芸芸众生中的饮食男女之间的“交易”包含有资产专用性，需要事前的专用性投入，那么选择何种契约，关键要看选择的契约能否事后抑制和规避机会主义对资产专用性的敲竹杠（hold up）。天啦，这么复杂。却言之有理。惊鸿一瞥即缘锁终身非君不嫁非汝不娶要死要活，盖为人世间红男绿女最微妙最复杂最难琢磨的事儿。其构成了婚姻交易的专用性事前投入的一种，莫名其妙的一种（可冠以非理性的“情感偏好”）。另一种则是痴男怨女对事前投入的斤斤计较患得患失难以释怀。“多情却似总无情, 唯觉樽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杜牧如此。李太白也好不了那里去，“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这两种投入都构成了婚姻交易的资产专用性。

前面说过，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资产专用性既可提高交易效率（如山伯和英台的“交易”效率高到让人艳羡至今），但是，资产专用性又容易被机会主义事后敲竹杠。事前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事后始乱终弃情如纸薄，古往今来深宫怨妇怨夫何其多。如果饮食男女之间是一锤子买卖，“市场”上有很多替代品，即便没你这个张屠夫，照样不吃混毛猪，那干嘛要那劳什子的婚姻呢。郎无情来妹无意，不会有拖泥带水的资产专用性问题，这样的“交易”简单明了，钱货两讫就OK啦。怕就怕交易包含了“资产专用性”，怕就怕善男信女动了情。当善男信女之间的交易包含了资产专用性时，钱货两讫、拍屁股走人的现时契约就不合适了。显然其会诱发事后的机会主义，客观上会给始乱终弃的白眼狼负面激励。别忘了，契约是不完备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又不是白纸黑字，不需负法律责任。即便闹到法庭上去，你又如何证明不是你情我愿的呢。换言之，善男信女如有了上述的资产专用性，为提高交易效率，避免事后机会主义敲竹杠，牵手走进婚姻殿堂不失为明智之举。毕竟，选择纵向一体化的婚约，彼此厮守，至少可以消除部分“市场”的机会主义。

问题当然还没有完。苏格拉底老夫子撂了一句：“想结婚的就结婚吧，想单身的就单身吧，反正最后你们都会后悔”。呵呵，老夫子世人皆醉我独醒。前面说当男女交易包含了资产专用性，结婚可以提高交易效率。问题是，纵向一体化并没有消除机会主义，只是将单身市场机会主义带到婚内机会主义而已。王子和灰姑娘从此过上美好的生活，童话也就此结束了，但生活还在继续。相比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搂搂抱抱的恋爱契约，油盐酱醋茶的婚姻契约来得更不完备，问题也更复杂。这已是另一码事了，待日后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