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子刚从机器边走下来，他想喘口气。车间里温度太高，他走到车间门口，眼光茫无目标地向对面的车间望去。那是另一个车间的厂房，平时那个车间的门口也不会出现什么人。不过，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对面车间门口外，坐着一个女工，涛子眼睛一亮，他认出来她是对面车间的小云。他见过小云，不太熟。毕竟不是一个车间的，更没有说过话。

小云长得样子不太好说。如果把五官单摆浮搁地看，都很一般。可是这五官凑到一块，涛子觉得还挺好看的。眼睛不大，脸倒不小，但也不是那种大饼脸。个头儿不算矮，可是身材也算不上那种魔鬼身材。或者在他人眼里，小云也就是个普通的姑娘，可不知怎的，在涛子眼里，小云很美。

这样的感觉也就不浓不淡地留在了涛子的心里。他心里有点喜欢她，不过，也就仅此而已。平常的日子，不挡吃，不挡喝的，也就这么过去了。

在宿舍里，一帮哥们儿天天云山雾罩地砍大山。涛子他们宿舍共有五六个小伙子，一个能算是领头的叫大光。大光家在农村，听大光聊天，他没少从贫下中农那里学到不少性方面的知识。宿舍里也有卧谈会。大伙躺在自己的被窝里，且得聊上一阵子才能入睡。

这天晚上，大光也不知想起什么来了，说，咱们大会都说说自己的心上人是谁吧。听到这个揭底，众人都没有言声。大光自己带头说，他上中学时，有个女生叫玉荣。他们俩不是一个村的，可是俩人的村离得很近，所以上学时会经常遇到。那时候，讲男女生界限，别说在路上遇到，就是在班上的教室里，男生和女生也很少搭拉话。可是不知为什么，玉荣跟大光有一次在路上遇到了，大光也不知哪来的贼胆，上前找玉荣搭讪，问她你昨天的代数作业做了吗？玉荣说，做了。大光说，我昨天有两道题不会，待会儿到学校后，你能把你的作业本借我看看吗？玉荣说，行吧。

就这样，大光和玉荣就算接触上了。慢慢的，按大光的说法，他们俩就开始有点那意思了。大光也没再往深里说，只是说，初中毕业后，俩人就没再联系了。有一次，在路上碰到，大光很兴奋，想走上前去和玉荣说话。可是玉荣却像不认识他似的，眼睛朝前看，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过去了。大光说，他特别失落。所以玉荣的身影总是留在他的心里。

话说到这儿，大光说，我的故事说完了，我很坦白吧？那你们大伙儿都说说吧。于是，一干傻小子，在大光的忽悠上，一个接一个地说起了自己的心上人。轮到涛子了，涛子一点没犹豫，就把小云给供出来了。

没想到，第二天，涛子走在厂里的马路上，碰到小云车间里的几个小伙子。那些人用从未有过的异样的眼光看着涛子。涛子很奇怪，不清楚这是什么原因。后来有的人还阴阳怪气地冲他笑笑。涛子觉得不太对劲。涛子并不傻，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有人把昨天卧谈会的内容透露出去了。这种事传得比什么消息都要快。

涛子倒是无所谓。可是他想知道如果这个消息传到小云那里，小云会怎么想。涛子其实没敢想能跟小云怎么样。在厂子里，小云可是领导的红人。这个说法可能也不准确。反正厂里有什么出头露脸的事，都少不了小云。所以涛子认为，他和小云有这样的地位悬殊，小云根本不会看得上他。

原来没在卧谈会上提过小云之前，虽然涛子心里有小云，那也只是一种隐藏在心里，有时忽隐忽现的一种感觉。而小云的形象从自己嘴里说出去之后，这个印象就被大大地加强了。涛子觉得小云这事还真成了个事了。可是他从来没敢想他能怎么办。他想到过各种可能的机会去接近小云，诸如找她借书之类。但他自己就把些方式都否定了。太俗了，太露怯了，太不是玩意儿了。

日子风清云淡地过着。有一天，听到有人说，小云车间里有个愣小子，给小云递了个情书。那愣小子干完这事后，还给同车间的小伙伴们发烟，说三天内如果没把情书交给领导，这事就算成了。涛子听到这个说法，觉得很奇怪。这愣小子太奇葩了吧？三天内不把情书交给领导，你们这事就算成了？可能吗？涛子倒是不担心，因为这个愣小子怎么也不可能被小云接受。只是想知道小云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后来听说，小云还是把愣小子的情书交出去了。愣小子蔫了。涛子担心的是另一个人，他跟小云一个车间，小云参加一些节目的排练时，那个人也都和小云一起参加这样的活动。他和小云几乎天天接触。他叫朋惠。涛子看到过，当小云跟朋惠在一起的时候，有说有笑，很是自然。涛子很担心小云会跟朋惠好。但是他没有任何力量去阻止。

厂里上了一个军工项目，小云和其他车间的一些人被抽调出来，都去做那个军工项目去了。朋惠也去了。涛子心里几乎绝望了，虽然他从来也没抱过什么希望。因为能参加那个军工项目的工人，都是厂里最信任的人，是厂领导认为最可靠的人。涛子觉得小云跟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了。

有一次，涛子在厂里的路上走着，远远看到小云跟他们车间的另一个女工在打羽毛球。当涛子走近她们的时候，他看到小云回了一下头，看了他一下。就在那一瞬，涛子觉得小云稍微愣了一下神。涛子心里立刻就胡思乱想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会愣神。她在想什么？难道小云有什么想法？当然，这一刹那而云集起来的想法，很快在另一刹那就烟消云散了。

后来，再也没有后来了。涛子走了，离开了那个工厂。小云是不是也走了，涛子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