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16岁那年开始一个人生活。上中专后一个月，家人就搬走了，搬到外地。北京只剩我一个人。本来父亲也想让我跟他们一起走，想让我转学，去外地读高中。父亲说，只有读高中将来才能读大学，而读了中专，就没有机会读大学了。而我说什么也不愿意跟家里一起走，就是愿意留在北京念中专。父亲劝说无效，十分无奈，很遗憾地带着母亲和弟弟们走了。

我觉得一下子像是得到了解放，再无人在我耳边说这说那了，心情无比轻松。在生活上，由于学校每月都给十三元的津贴费，其中十元五角是整月的饭费，三角钱是医疗费，还有两元二角是发到手上的，算是零用钱，可以买肥皂、牙膏什么的。穿的衣服是母亲买好寄过来的。所以生活基本无忧。

一个人生活，最主要的劳动就是洗衣服，有时也要洗床单、被里、被面、枕巾、枕套什么的。当时一个十多岁的小伙子，让他非常勤快地洗这些个东西是不现实的。男生宿舍里最常闻到的气味就是臭袜子和臭鞋的味道。这基本是多年来延续下来的持久不变的气味。但是衣服脏了，还是要自己洗。只是什么时候洗，各人就见仁见智了。有的勤快的最短也是一个星期洗一次。懒点的两个星期洗一次。最懒的多长时间洗一次，就没准了。至少我还不算那个最懒的群里的一分子，但肯定算不上最勤快的。

洗衣服在夏天还比较勤一点，反正穿得少，也好洗。到了冬天就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那时候，身上最里面穿一件背心，然后套件衬衣或者棉毛衫。再套上一件毛衣或者绒衣。有时候再外面会穿件棉袄，有时就直接套件罩衣。这么多衣服，除了绒衣或者毛衣之外，都是要经常洗的。所以有时候要等到身上的衣服穿得自己都觉得不能再忍受了，就把所有的衣服都脱下来泡在盆里一起洗。那时候，洗衣粉还没有普及，全凭肥皂打，然后用搓板揉搓。自己的衣服再多，洗起来还不是很劳累。一次最多就洗五六件，这个体力劳动还是能承受的。

别的照顾自己的劳动无非就是给衣服打补丁，钉扣子。这都算是小菜一碟了。还有一个比较复杂的劳动就是洗被子。这算是较大的洗涤工程了，先得把被子拆开，洗被里被面，晾晒干了以后，再把被子缝起来。洗的过程还不算太麻烦，而缝被子就有点较劲了。宿舍里的床都很窄，被子打不开，所以得把被子折着缝。这就特别罗嗦。那时候缝一条被子得有两个钟头。我们家的被子用的都是网套，不用行（音航），所以还算省事。而那种需要行的被子，怎么也得行上几条，那功夫用得就更大了。当时也没有现在普及的社会服务。现在多省事啊，把衣服被子往服务站一送，只交上一些钱，剩下的活儿人家都替你干了。那时候什么事都得自己做，没有省事的时候。

到工厂工作之后，情况其实也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多了一个活儿，就是洗工作服。我们的工作服基本都要油滋麻花的，一般洗衣粉根本就洗不掉这些油。所以索性就洗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要指望有多干净是很不现实的。后来发现有的车间的人，他们的工作服都能洗得发白，油泥倒是不见了。一问，人家是用火碱洗的。所谓火碱，似乎就是氢氧化钠，属于腐蚀性极强的化工原料，一般手是不能碰的。后来我也找来一些火碱，放在一个大桶里。把脏工作服放在里面，然后用一根大棒子在桶里搅动。觉得差不多了的时候，用棍子把工作服挑出来，放在自来水龙头下使劲地冲。这样水的消耗量也很大。冲了几次之后，再用手去清洗。这时我的工作服也跟他们其他们用火碱洗过的一样，变得发白了。等晾干之后，乍一看上去，还真显得干净。可是穿不了多久，衣服上又会沾满油泥。再用火碱去洗，可能就得犹豫一下了。因为用火碱洗过之后，工作服的强度就会受到很大的损害。俗话说就是糟了不少。再洗几次，工作服就会很容易出现破洞。不过，我们那时每两年就发一次新工作服。所以一般都是到快发新工作服之前才敢用火碱洗，要不然，老早就给弄破了，上班就没得穿了。

工作之后，洗被子仍然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只是不用窝在床上缝被子了，可以放在车间里一台大案子上来做。一般是星期天上午洗被子，下午晒干了之后，等到晚上车间里没人了，把被里被面和被套拿到车间，铺在大案子上。这就不用弯腰来干活。站在案子边上就不用太费事地就把被子缝好了。

不过，单身的时候，我还是比较邋遢（北京话说勒特）的。平常不管是不是在班上，总是一身工作服。工作服上总是油泥和粥嘎巴。被子的被头也总是很脏，有不少油泥。所以平常都用一张极大的牛皮纸盖着。后来有了女朋友，来厂里看我，发现如此邋遢的我，很有些想法。或许那时的小伙子，真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的不算多吧，所以我也没被当成另类。跟女朋友出去看电影时，她怕她的同事看到我的这副样子，总是有点提心吊胆。我虽然满不在乎，可是也会有点自惭形秽。

至于什么时候，才开始关注自己的形象，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但肯定是娶妻生子之后的事了。但总的形象还是不太讲究，这已经成为老同学们的共同记忆了。有时偶然会把自己收拾得挺拔入时，会让周围的人们刮目相看，也不妨成为我的一件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