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哲学家在讲演时讲了一个流传已久的故事，或者说是寓言：黄昏时分，一位哲学家过河，行船之际，哲学家接连三次问渔夫：“你懂数学吗？”“你懂物理吗？”“你懂化学吗？”渔夫均回答：“不懂。”哲学家叹道：“真遗憾！这样你就失去了一半的生命。”这时，河面上刮起的狂风掀翻了小船，哲学家和渔夫都落水了。渔夫问哲学家：“你会游泳吗？”哲学家答：“不会！”渔夫说：“真遗憾！你整个生命都要失去了！”这是讥讽哲学空洞无用。但是，这个故事可以继续下去：哲学家毫不遗憾地说：“朝闻道。夕死可也！”（孔子之言）而渔夫则略带忧伤地说：“我还能继续活着，但却不知‘道’在哪里？”（《文汇报》2014年6月10日第12版）

不过，这位哲学家对这个寓言的理解是有偏差的，他的续段子也没有什么意思。第一，这个寓言并不是在讥讽哲学空洞无用，而是讥讽那个哲学家脱离实际，盲目以为自己占有一定的理论知识而自大。第二，哲学家的续段子提到孔子的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也不是无条件就是存在的。按孔子的说法，一个人如果一生在追求道的道理而不可得，一旦得知了道的真义，他觉得就可以瞑目了。而绝不是说，让你听到讲道的道理，而你一旦听到了，就要让你去死。估计孔老夫子也不会这样来看问题。

那位讲演的哲学家为了强调哲学的作用和意义，真用不着这两个不太靠谱的例子。对于生命而言，生命是最可贵的，对于普通人来说，道的意义与生存相比，应该没有那么重要。如果离开特定的场景，抽象地讨论道与生命孰更重要也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

在追求真理和实践真理的年代，对把真理的追求看得比生命更重要，那是一种特定的年代和环境，如慨然走上布满柴堆的鲜花广场的布鲁诺，如中国革命时期坦然面对屠刀的烈士们。但这与那位讲演的哲学家所理解的朝闻道，夕死可矣毕竟不是一个概念。对于普通人在普通时代的生活来说，生命一般还是要比所谓的道更重要一些吧。有了生命，对道的追求才有意义。那位盲目自大的哲学家，在生命即将被淹没的时候，居然还能自认为朝闻道，夕死可矣，是不是有点二啊？

说到哲学的用处，这的确不是一个容易讨论的话题。虽然我们很多普及哲学的文章或者小册子都认为哲学很重要，但说了归齐，这终究是一个小众范围内的勾当。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不懂哲学，不关心哲学，于自身的生活没有多大的挂碍。这是一种正常的状态，没有什么可值得大惊小怪的，也没有必要对此痛心疾首。哲学，只是对那些关注它的人们有存在的意义。人们通过对哲学的了解，对哲学的领悟，让自己的生活别有一番滋味，让自己的生命别有一番天地。

不少哲学家对于大众对哲学的不理解感到不安，这种不安实在没有什么必要。正如中国人没有多少人爱听西洋交响乐，特别是室内乐的慢板一样，根本就是没多大的事。对哲学的爱好与追求，是人们的现实物质生活达到一定的水平之后，才会自然发生的事。首先得让自己的肚子填饱了吧，第二得让自己的老婆孩子日子过得好一点吧，第三，自己得有点闲功夫吧。这三样没有得到，让人去思考哲学问题基本就是瞎掰。当然，也有的人很早就对哲学提出的问题有兴趣，即使自己当时还没有完全吃饱，即使他既没有老婆，也没有孩子。但是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不具有太多的普遍性。

哲学这东西，不好说就一定是人们富贵之后的奢侈品。穷人完全有理由去享受哲学带来的愉悦。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哲学至少是一本暂时还不太能读懂的书籍。或许再往后，认识的字多了，读书的时间也多了，自己也有兴趣读了，那么哲学有可能进入更多人们的视野。不过话又说回来，对于那些自认为对哲学有兴趣，或者自认为对哲学有造诣的人来说，谁能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懂得哲学，他们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个学科，或者他们中也有人只是装装样子，唬唬人玩儿，那也真说不准呢。

有些哲学家们在写他们的文章，说他们的话的时候，外人并不清楚他们在干什么，其实他们自己也未必就一定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里的事玄妙得很，所谓玄妙，即肯定有猫儿匿。这事如果说透了，那帮靠哲学吃饭的人敢跟你玩儿命。所以很多人不愿意跟哲学家们玩儿命，也就不去说破了。再有，你就是说破了，那些哲学家也不会认账，到时候这样一场官司也不太好打，所以多数人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算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