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来临，多年以前，夏天来的时候，最让人烦心的是夜晚的蚊虫。且不说叮人奇痒起包，光是在你耳边嗡嗡就没法让你睡踏实觉。当时条件好一点的家庭用蚊帐，差点的用艾蒿熏，那效果只是聊以安慰自己而已。后来有了蚊香，那一盘蚊香能烧一夜，天亮后留下一片白灰。可是那东西也着实把人呛得头痛，有些人根本就难以忍受，能把人呛得呼吸困难。唐山地震那年，说不让睡在屋里，可是睡在外面的防震棚里，那蚊子咬得一夜没睡踏实。第二天，爱乍乍地，就睡在屋里的蚊帐之中了。别说怕房倒屋塌了，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能拿自己喂了蚊子。

就是使用蚊帐，也有人感觉不适，因为在蚊帐里实在太闷了，加之天热，也有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感觉。这几年，出了电蚊香片和蚊香水，尽量减少刺鼻的味道，但其有害性据说依然不减。

但是，开始发现，这两年已经没有多少蚊子了。那蚊子都到哪儿去了？据说，周围的大树年年都要打药，树上的害虫没有了，蚊子也跟着没有了。不知道这种说法是否属实。不光蚊子见不到了，如果能看见，也只是零星个把。连苍蝇也不多见了。要知道，以往的夏天，苍蝇绝对是夏天的一景。我记得很小的时候，随家人去了我家附近一个农村人的家里，那家的墙壁上都是糊的报纸，报纸上落满了苍蝇，别说人去轰了，只是开门所带动的空气的流动就足以扇起一大片苍蝇起飞，满屋的乱飞，迎面扑脸，不堪其扰。

也许，那时就是所谓纯天然的时代，不像今天有那么多化学物质在影响我们的生活。可是，那种苍蝇蚊子满天飞真的是我们回忆中的美妙生活吗？估计不会是吧。可是，当我们面对今天的雾霾的时候，似乎还是觉得过去的生活更美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八十年代，一到春天，北京的天空中就黄沙飞扬。我记得特别清楚。那黄色的尘雾在高空中飘浮，天空一片黄色，空气似乎也是黄色，透过这种黄色，看到街边建筑物里日光灯发出的光线，原来应该是荧白色，而在黄色的空气中，看到的是蓝色。这一景象不知现在还能否看到。当时人称沙尘暴，而且媒体都说这沙尘暴有多厉害。还说北京用不了多少年，北方的沙漠就会侵入到北京城里，那描述的景象着实可怕。于是三北防护林开始建设。可是在我们更早的记忆里，那时没有沙尘暴，有的是比沙尘暴更可怕的飞沙走石。冬天的北风一刮，迎面吹来的都是打在脸上生疼的小石子，女性们都用尼龙头巾把整个头和脸都包起来，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她们的面孔，跟后来外国电影中打劫银行的罪犯一样。只不过电影中用的是尼龙袜子。而我们的女同胞包在头上的是尼龙头巾。

所以我就在想，到底是沙尘暴厉害呢，还是打在脸上的小石子厉害呢？还是据说有了三北防护林之后，大风刮得少了，雾霾就多了呢？到底我们希望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之中呢？当然，我们既不喜欢小石子，也不喜欢沙尘暴，更不喜欢雾霾。可是我们不是说过去的时候有多美好吗？过去真的美好吗？

北京过去没有那么多硬路面，所谓“无风三尺土，下雨满街泥”。这日子是人们需要的吗？估计不是。于是人们就开始修硬路面，用水泥，用沥青。无风没有那么多土了，下雨也没有那么多泥了，可是雨水也渗不到地下了，都流走了。地下水位急剧下降。过去在北京，海淀这边吧，挖不到三尺就能见水。现在全北京，不打到一百多米根本就看不到水。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景，但是这样的情景还是在我们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来到了。

过去我们所做的努力，都是想改进我们的生活，提高我们的生活质量。也不能说，这些做法没有提高我们的生活质量。但是解决了这个方面的生活质量问题，又出现了新的生活质量问题。有人会说，那我们为什么不早点想到呢？问题是，在没有出现这些问题之前，没有人能想到会出现这些问题。过去北京西部石景山的首钢，东郊的化工厂，都是为了北京的经济发展和工业化而建设的。但带来的空气污染和土地污染也并不是人们从一开始就能想得到的。不就冒点烟吗？风一吹不就都刮走了吗？再说，人闻那么点烟味能出什么毛病？那时的人们就是这么想问题的。那时候要解决的问题比这些问题要大、要复杂，一时半会且顾不上这些问题呢。

直到九十年代，这些问题的严重性才逐渐被人们所认识。认识到是一回事，能不能解决又是另一回事。面对环境的恶化，谁都不好受，可是谁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国家的经济水平、科技水平就是这个样子。你想解决，除非把所有的工厂都停了。这显然不太可行。如果说用更先进的技术，人家国外有，可是咱们又没那么多钱，即使有钱，引进了，那成本与效益的关系能成什么样子，谁也没有把握。

过去空气好，可是人穷。现在有点钱了，但空气不行了。穷的时候山青水秀，可是因为穷，无心欣赏。现在有点钱了，想找山青水秀的地方，却不那么好找了。山青水秀的时候，苍蝇蚊子满天飞；现在苍蝇蚊子少多了，可是山也不青，水也不秀了。问题是，人们到底是希望过穷的山青水秀而且有很多苍蝇蚊子的日子呢，还是想过有点钱没有苍蝇蚊子但山不青水不秀的日子呢？当然，谁都想过既有钱又山青水秀又没有苍蝇蚊子的日子，但是这条路都是我们自己走过来的，我们怨不得别人，如果要过既有钱又山青水秀又没有苍蝇蚊子的日子，那我们自己还得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