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决定论和非决定论，一直是困扰人们的不大不小的问题。爱因斯坦不相信玻尔的观点，他说上帝不会掷骰子。而玻尔的回答是，不是上帝在掷骰子，而骰子自己在掷。我理解，爱因斯坦的意思是，上帝不会崇尚偶然性和随机性，上帝还是得按部就班地有他自己的逻辑。而玻尔的意思似乎是，上帝在干什么无关紧要，关键是随机性本身是客观存在的。

西方自亚里士多德起，对决定论还是相当崇尚的。这不仅是自近代科学产生时就是如此，应该说，在中世纪，文艺复兴时代之前，修道院里开始讲述逻辑学的时候，这个风气就已经存在了。只不过，那个时候，主宰世界的是上帝。亚里士多德的决定论已经转化为上帝的逻辑。而近代科学产生之后，特别是西方科学界对太阳系各行星运行的轨迹都进行了精确的运算之后，这种决定论的情绪就更加强烈了。即使达尔文提出生物进化的思想之后，这也没有削弱而是加强了决定论的地位。

量子力学的哥本哈根解释向决定论提出了最强的挑战。决定论的思想在随机性面前几乎很难抵挡，至少在量子力学领域里是如此。于是，一切皆是随机的，一切都要靠统计方法来解决，而决定论几乎已经没有立足之地。这类观点在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一些人那里是天经地义的。

虽然在与玻尔的争论中，爱因斯坦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但他从来没有认过输。旁观者也许会认为，你不认输也没用，反正你的论点没有多少人来支持。不过，如果细想起来，有些问题其实也不是光靠胜负就能解决的。

我的脑子里信马由缰地想到这样两个问题。一个是天气预报。我们过去对天气气象气候的预报，准确性是很低的。那时的天气预报，总少不了这样一个词汇：天气趋势。说天气趋势，意思是只能说到趋势。既然是趋势，就不那么绝对准确、绝对可靠。既然是趋势，它有可能朝着这个方向在走，也可能偏离这个方向。即使偏离，那也没办法。因为谁也没有能力把趋势当成必然。而今天的天气预报，其准确度确实比四五十年前提高了不少。这是因为我们已经拥有了大容量和高速度的计算机。作为数字化的计算工具，这种计算其实就是按照决定论的思路来算的。当然，其中也可以使用统计的方法。但是多项概率的迭加是不是就会使这个概率变得很小？换句话说，如果将来我们会有容量更大，速度更高的计算机，那么我们天气预报的准确率是不是就会进一步提高。如果真的能达到这一点，那么偶然性和随机性是不是就可能转化为必然性和决定性？

再一个想到的问题是下棋。例如围棋。每个重要的围棋比赛，都有经验丰富的棋手在做现场讲解。他们在讲什么？就是在讲各种变化。黑方落了一子，那么白方如何应对。白方应对的招数有很多。如果白方在这一点落子应对，那么黑方会做怎样的反应？如果黑方做出了这样的反应，那么白方又将如何应对。单是这一个应对步骤就能引起很多变化。如果白方最初的应对是在另一个位置上落子，那么又会引起同样指数级的变化。所以如果讲一盘棋，所涉及的变化几乎是无穷无尽的。这也正是围棋的魅力之所在。假设，我们使用一台大容量高速度的计算机来演示各种变化，而且这台机器容量足够大，速度足够快，那么我们是不是有可能把这一局棋的所有变化都能展示出来？如果能做到那样，那么偶然性是不是就可能转化为必然性了呢？

因为我才疏学浅，以上的想法可能都存在不少问题。既可能有逻辑方面的问题，也可能存在不严谨的问题。不过。我还是认为，其实对这么复杂的问题，如果在哲学层面上讨论，还是回到黑格尔更有效一些。在黑格尔那里，不存在纯粹的必然，也不存在纯粹的偶然，不存在纯粹的决定论，也不存在纯粹的随机论。必然中就有偶然，偶然中也有必然。没有纯粹的偶然，也没有纯粹的必然。决定性中包括着随机性，随机性中也包括着决定性。无论怎样，它们都是无法分离开来的。

有时候，感觉离开现实具体的情境来单纯在哲学层面上讨论问题，有点瞎掰。可是如果只局限在具体层面上，似乎又不能举一反三。这事真正地难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