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参加工作的纪念日。那是1969年4月5日，一辆大卡车把我们一行一百多人从学校拉到工作单位——北京绝缘材料厂。

我所读的中专学校叫北京电机学校，位于机场路附近的西八间房。现在学校旧址的马路对面就是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当时学校周围都是庄稼地。学校是1960年建的，但没有建完规划的建筑物，就因经济困难时期的到来就停建了。学校开始招生后，就只在已经完成的建筑物里开始教学工作。本来在设计的时候，学校的主楼是位于校园的中轴线上，但由于很多建筑没有建，所以主楼成了偏于一隅，看上去比较别扭。

我入学是在1965年。当时选择读中专而没有继续读高中，主要也是受当时国家对新型教育方向的影响——走半工半读的教育道路。我读初中的学校——北京一0一中学，在我们那一届毕业后新入学的高一年级，就设立了两个半工半读实验班。后来听我们初中班里考上实验班的同学说，本来这两个班的同学将来是要打算直送清华的。这事是真是假，也未可知。反正1966年就文化革命了。

在读中专一年级的这一年里，我们每个学期都有一半时间在劳动，另一半时间在上课。我们劳动干过很多工种，我就干过车工、钳工、喷漆工以及实验室里的实验员，等等。我们还算不错，在学校的工厂及科研单位劳动。有的班级要去校外的工厂劳动。他们就很辛苦，早上天不亮就要走，晚上顶着星星回来。

我们的中专学校虽然名为电机学校，但是涉及电机专业的只有一个，印象是叫电机制造专业吧。学校设置的专业有这样几个：一专科：无线电技术、无线电元件；二专科：工业企业电气化（其实就是电工）、电机制造；三专科：模具制造；四专科：光电技术（即激光技术）、半导体器件。我学的就是半导体器件专业。

当然，由于文革，我们没有学多少东西。文革中搞过复课闹革命，上过几天化学课。就这几天化学课，我知道了原子内部的结构，能级、能层、核外电子、质子、中子、跃迁等概念。当然，这样的学习只是皮毛的皮毛，不过印象还是比较深的。别的课都没学好。特别是文革前上的物理课，一个中年女老师给我们讲力学。我原来在初中时，物理学得还是不错的。但是经过这位力学老师一讲，所有的概念就搅和成一桶浆糊了。

1969年4月5日，那是中共“九大”开幕的第五天。绝缘材料厂派来三辆大卡车来到我们学校。其中两辆车拉人，一辆车拉行李。那天北京刮大风。北京春天的风沙还是很厉害的。我们乘坐（应该是站立）的卡车开上长安街一路西行。那司机开得很快，车身左摇右晃，我们都很担心会被甩到车外去，都觉得司机太疯狂了。

卡车离开长安街后，拐弯向南开，越走越荒凉，越走越背静。我们满头满脸都是土，谁也顾不上说话了。等看到厂房后，汽车却没有朝着工厂的大门方向行驶，接我们的人说，大六外正在修路，我们的卡车就开到一个很高的大烟囱旁边，那儿的工厂围墙上掏出一个大口子。我们的卡车就从这个大口子里开进了工厂。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个大烟囱是锅炉房的。

本来，分到我们厂的同学只有五十多人，还有五十多人是分到北京蓄电池厂的。那个厂在卢沟桥，比绝缘材料厂离市区远多了。但是分到蓄电池厂的同学里，有一个同学家庭出身不是太好，那个厂子不太想要。学校的工宣队说，你要想要，就得都要。你要不想要，那一个也不给你。结果绝缘厂的革委会主任很有“气魄”，说家庭出身不好我们也能改造好，那蓄电池厂的五十多人，我都要了。这么着，我们就有一百多号人来到了绝缘材料厂。

我们在学校都是住宿舍的。来了一百多人，厂里很难一下子安排开。但是他们还是有办法。往现有的宿舍里加床，每个宿舍加上三四张床。可能还专门腾出其他的一些房子，反正这一百多人在进厂的第一天都能住下了。说安排床，其实哪有床，都是产品包装用的大拍子板，底下用包装箱垫着，当床腿。拍子板就当铺板，上面铺上厚厚的一层纸。在绝缘厂里，纸是最不缺的。这种纸都是上好的木浆做的。铺上后，特别暖和，不差于狗皮褥子。而且厂里的锅炉房主要供应生产用的压力蒸汽，但也会分成一部分来供暖。4月5日，本来是清明节，不该那么冷了，而且早就过了供暖的日期了。但是厂里看到我们来的那天刮大风，气温并不高，所以继续供暖。那十公斤的压力蒸汽一进来。撞得暖气管子叮当直响，这动静过去从来没有听到过。当然，那温度也是很高的，车间用的蒸汽烤炉，都在一百多度以上。你想，这屋里得有多暖和吧。

我们插到宿舍里住，其实给原来住在里面的老师傅们带来不少麻烦。宿舍空间小了，我们一帮青年人，一进宿舍免不了说话、聊天，嗓门也小不了。人家也会不习惯。只是当时我们都是毛头小子，哪儿管得了这么多。老师傅们也不抱怨，默默地忍受着。后来过了几年，当我们也不再那么年轻了，才慢慢体会到当年老师傅们的感受。

厂里的主要产品是绝缘板、绝缘筒、管，还有绝缘油脂。过去叫高级绝缘材料厂。厂里用的原料是甲苯、二甲苯、苯酚、甲醛、酒精等易燃物品。所以防火安全教育是我们进厂后的第一课。当时在分配到车间时，很多人都争着去锅炉房。因为那里环境最脏，工作最累。大家争先恐后，也是想好好表现一番。

我被分配在纸管车间。我们生产的绝缘纸管或纸筒主要用在大型变压器里，或其他电器里。我们车间是把浸了酚醛树脂的纸，经过热压，在不同直径的铁芯子外卷制成不同规格的纸管，然后送进烤炉烘焙，160度的温度要烤八小时，出炉后把铁芯子再拔出来，这个工序叫脱芯，我们俗称拔管。我就是干拔管的，兼看烤炉。还要干装车、卸车。即把卷好的纸管装上烤炉里的铁架子车，等烤好后，再把烤好的纸管卸下来，然后拔出里面的铁芯。我干的这个工种在我们车间里算是劳动强度比较大的，而且还要三班倒。在高温的炉旁工作，冬天倒是挺暖和，可是夏天一到，那就是冒白毛汗的季节。一个班下来，工作服上都湿得差不多了，过不了两天，工作服上的汗渍就成了汗碱，白花花的一片。

九年在企业的劳动生活，到底对我改变了什么，还真不太好说。总之影响肯定是有的，只是不太容易逐一梳理清楚。

这是1965年拍摄的纪录片《军垦战歌》里的插曲，反映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内容。

边疆处处赛江南.w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