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友在同学群里发来了一个视频，是一个女孩在唱《探清水河》，后面还附带着一个说明。因为这首民谣中有一句歌词，很多人都很熟悉，那就是“提起了宋老三，两口子卖大烟”，似乎最早是出现了六十年代拍摄的故事影片《林海雪原》，是一个土匪边走边唱的小调。可是这首歌原来的全貌到底是什么，那个时候，观众似乎都不知道。结果这句歌词就成为被土匪所哼唱的淫邪的小调。但现在的歌词里，宋老三成了松老三，这里到底哪个称谓是准确的，还没有得到考证。或许原本就是松老三，但松这个姓很少见，可能是旗人的姓。老舍写的话剧《茶馆》里也有一个旗人，叫松二爷，可见这是旗人自己改的汉姓。而且《探清水河》所讲的这个故事发生在蓝靛厂近旁的火器营。这个当年的火器营完全可能是八旗的一个部队编制，而八旗，自然都是在旗的旗人了。现在北四环还有一个地点叫火器营桥，而火器营这个村子，今天估计已经不存在了。蓝靛厂也都成了世纪城中的一部分了。

这个故事是个爱情故事，据说发生在清末民初时期。松老三老两口一辈子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乳名叫大莲。大莲十六岁，为自己的婚事有点着急。因为父母是卖大烟的。这个行当在那个时代名声也不是太好。如果因为名声不好，耽误了自己的婚姻事，大莲不可能不着急。她与自己的情郎六哥哥私下在夜间幽会，自然做了那不可言状之事，被父母发现。父母认为大莲败坏了自己的门风，用蘸了水的皮鞭抽打大莲。大莲觉得又羞又辱，投了清水河自尽。而情郎六哥哥也殉情投河自尽。

在那个时代，女孩的名节似乎特别重要。大莲只是在与情郎幽会，父母就不能容忍。当然，松老三两口子未必一定要置大莲于死地。但是受鞭打，当然肯定也有辱骂，肯定让大莲羞愤难当。年轻的女孩谁会愿意就这样失去生命?可是估计在父母的辱骂时，不免会有“你还不如去死呢”这样的狠话。而女孩被这样的话一激，就可能会想，死就死吧，反正活着也没有意思。既可能受到街坊四邻戳脊梁骨，也不可能真的能嫁给六哥哥，那将来的生活可能非常艰难困窘。不知道大莲真的死了以后，做父母的会不会后悔。

这样的悲剧在那个时代实在是太多了。做父母的要名节，却宁可不要孩子的性命。《儒林外史》里有一个姓王的老秀才，自己的女婿死了，他为了所谓女儿的名节，一定要女儿为女婿殉葬。女儿不肯。王秀才硬逼着女儿去死。女儿无奈，只好自尽殉葬。结果女儿的母亲万分悲伤，日日痛哭不已。王秀才看到女儿真的死了，自己也十分伤心。但是，书里没有写王秀才到底有没有后悔，有没有痛恨自己的无情。

郭德刚有个评书，名为《双槐树》，故事与《探清水河》相似，也是说一家人有父女二人。女儿思春，与一男子偷情，结果珠胎暗结。做父亲的也是认为女儿坏了家族的名节，硬是把女儿带到郊外给活埋了。听到这样的事情，心里总是特别堵得慌。不过，我以为，郭德刚把这个女孩被活埋的地点说成是白纸坊附近的槐树里，这是不对的。槐树里在北京外城以内，在今天广安门东侧往南，用老话说，还没出城圈呢。在这个地方埋人，是完全不可能的。而且郭德刚在说书时也说了，是把女儿带到离城很远的地方，那显然就不应该是在白纸坊附近的槐树里。另外，真正离城里很远的西郊，也确实有个双槐树村，在今天田村以北。距离西四环四季青桥还往西两公里。所以，郭德刚是不是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双槐树村。他的评书的名字就叫“双槐树”，可是他用槐树里代替实际上存在的双槐树，是有点让人存疑的。当然，这只是我的揣测，也没有太多的依据

鲁迅说那时的社会，满嘴都在讲仁义道德，实际上其中尽是吃人的事。现在有人在讲国学，也多在正面的角度来谈论宋明理学。我没有研究过，没有发言权。或许这个理学也有不少可取之处。但是在近千年的历史中，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观念残害了多少妇女，这样的野蛮和残暴难道不需要批判和指责吗?

再回到《探清水河》。这首歌为什么会被解放后的作家们写进作品里，却当做似乎只有不正经的坏人哼唱，这也很难找到原因。或许这首小调过去也有过广泛的流传，听过的人会有不少。听得多了，自然也就有人会唱。可是一来这首小调所涉及到的故事太凄惨了，很多人不忍去唱全了，二来也可能认为大莲这种事毕竟算不上光彩。家中的老人们也不愿意让自己家的年轻人哼唱这样的曲子。所以，似乎只有那些没人管教的恶人才到处哼唱这样的小曲。

在网上搜了一下，据说德云社的张云雷是唱这首小调火起来的。我看的那个视频是一个姑娘唱的。那姑娘唱得略带一点痞味，但也能够接受。不过，德云社在挖掘民间文化方面做了一点有益的事情，也是值得称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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