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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成长
刘庆生
(中国地质大学,武汉)
我常想,对于我们这些已经度过人生大半的人常常回忆往事似乎成为老年生活的组成部分。老同事老朋友在路上碰到已经不会再去讨论在职时从事的大学教育和科学研究话题了,大家总是家长里短快乐地回忆往事,这些场面往往成为大学校园里的一道晚霞美景。记得网络上经常有人撰文介绍那些成功人士的成长经历。在描述这些人士成长过程时常常用人生的跌宕起伏,艰难困苦,顽强拼搏,辉煌成就等炫丽词汇包装。然而我们这些平凡老人的成长经历更像是“一杯白开水”,尽管索然无味,然而人人需要,不可或缺,并且自出生之日起就伴随我们的终身。
我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农民家庭,因为我是父母亲的长子。据遗传学知识告诉我们,人生的第一个孩子往往营养充足体质优良。我的大妹是在我出生后6年才姗姗来迟。所以,我享受了奶奶(爷爷在我父亲8岁左右去世)和父母全部的爱长达六年之久。此后,随着五个弟妹先后问世,我已经顺利完成了在老家的小学与中学教育,最后一个弟弟,老六出生时我已经在北京享受大学的学习生活时光。大学期间我拿到二等助学金,满足了我大学五年学习中最基本的生活所需(每月除去伙食还有2元零花钱)。那时候也是家中经济最为困难的时候,奶奶和父母亲用他们的辛劳和汗水哺育我们兄弟姐妹健康成长(1-4)。
上私塾:我的老家江西省吉安县登龙乡青山村的父老乡亲自古以来就有崇尚读书的优良传统。有一句当地流传甚广的话“家里穷得只有簸箕嗮谷,也要教子读书”深刻地诠释了重视孩子读书的传统。簸箕是一种很小的晒粮食的农具,“簸箕晒谷教子读书”表示家里只有很少粮食也要教孩子读书的意思,相当于现在的“再穷不能穷教育”。所以,当我5岁时父母就让我在村里读私塾。村里老人们告诉我,这个私塾可能从上世纪20-30年代开始,我的父亲也在这个私塾读过两年书,后来才能去湖南湘潭学徒。村里私塾老师的薪酬主要有两类:一类是帮工,学生家长给老师家种地;另一类是给老师一些自家生产的鸡鸭鱼肉和蔬菜。我的私塾老师一位是永阳一带沙东村的刘厚华老师和曲山南楼村的肖斌老师。私塾学习期间记忆深刻的一件事是上课时可能老师讲的不很精彩,我居然睡觉嘴巴磕到桌子上,磕掉一颗牙齿(5)。
上小学:快乐的小学学习是在距离家里只有2里路程的蒋坊小学完成。父亲当时出任蒋坊乡乡长。记得蒋坊乡政府与小学同在蒋坊村的祠堂里,乡政府厨房偶尔有点好吃的父亲会请厨房师傅给我留一点。那时候的小学学习生活可真正属于素质教育,似乎从来没有繁重的家庭作业。课后我和同学们常常到蒋坊村东边的小山包上玩耍,每天回家要经过我们村的红砂岭,我和村里同学总要在上面滑下来玩几次才会回家。至今记得小学六年我连续担任一年级至五年级的班长。记得时任蒋坊小学的校长是胡采芳,我的班主任是语文老师刘耀华,数学是刘惠普老师,音乐老师游淑慧。1958年我们曾经在老师带领下去官田割稻子,那是儿童时期的一次重要的务农劳动经历。1958年全国掀起“大炼钢铁”热潮,老师带领我们在永阳的龙彼桥“大炼钢铁”。不知道从哪儿挑来的矿石,砍下松树当燃料“炼铁”,至今对是否炼出了铁毫无印象。小学期间学校还组织我们参观距离学校不远的老张家小学,永阳小学,曲山小学和登龙小学。60多年过去了,小学的这些“素质教育”场景恍如昨日出现在眼前。
上初中:1959年我考入位于江西省吉安县长塘乡庙背村的吉安县中学。它的前身是由国民党上将,国民政府江西省主席刘峙先生1937年在他的出生地创办的“私立扶园初级中学”。解放后学校停止办学,1955年恢复办学。初中时期我遇上了一位对我人生影响深远的好班主任王心田老师,他是一位抗美援朝老兵,今年已经93岁高龄(6)。初中时期我们正遭遇国家三年经济困难时期,虽然每月有28斤定量(我们那时已将农村户口迁移到中学为商品粮户口),但是由于我们正处在长身体时候,菜里油水太少,所以总觉得吃不饱。初中三年我们自己种菜,记得当时还在彭家人民公社工作的父亲捐了一把犁用于班里耕地。初中毕业时国家压缩高中教育,让时年18周岁以上同学回乡务农,使他们失去了中考机会。我记得在学校会议室(刘峙公馆内)参加了校长黄惠德召开的欢送大龄同学回乡座谈会。黄校长在会上说,你们要像柳树那样,无论在哪儿只要有水就可以生根长大。初中时期由于我的体育60米短跑和单杠引体向上两个项目不及格,最后导致我因体育不及格而没有拿到初中毕业证书。幸亏当时政策允许只因体育一门课程不及格的同学可以参加中考,否则我可能会因为体育课程而改变我的命运。后来班主任曾经到我们高中出差还对我说,如果你没有考上高中,我还是要设法给你办一张初中毕业证,以便回乡务农也许有用,现在考上高中就没有必要了(7,8)。
上高中:1962年我如愿考上县里唯一拥有高中的永阳中学。当年全县只招收了100名高一学生分成两个班。当时全县至少有吉安县中学,永阳中学,横江中学,固江中学,东固中学,值夏中学的初中应届毕业生参加中考,可想竞争多么激烈。高中期间是我家里生活最为困难时期,一是弟妹们除了小弟尚未出生,其他四人最大的大妹只有10岁,小妹只有3岁,此外父亲也已辞职回家务农,断了家里唯一的一点现金来源(父亲当时每月工资38.5元)。这时候家里上有70多岁的奶奶,下有年幼的弟妹,只靠父母劳动挣得一点工分维持生计。因此,高中时期我常常因为交不起每月7元5角的伙食费而被学校停膳,我只好到附近大姑家借钱。我的文章《深切怀念我的大姑》记录了大姑孝敬奶奶,帮助家里的往事(9)。为了帮助家里,高中三年期间我每个周末(永阳距离家里只有6里路)都要回家帮助父母干自留地(政府分给农民可以自由种植作物的土地)的农活,以减轻父母亲的劳动负担。为此,高中期间我是在极其平常的学习状态中度过,没有任何高考压力。高中毕业前夕,全国掀起向“放弃高考回乡务农的董家耕”学习高潮。为此,我们班也有人挑起放弃高考回乡务农的活动。我回家向父母亲谈起不想参加高考回家务农帮助他们种地的想法,不料遭到父母亲的强烈反对。父亲采取简单和原始办法说,如果你不去参加高考就要用棍棒教训我。母亲则动情地说,你不要考虑家里困难,如果你考上大学我要饭也要供你上大学。后来父亲冷静下来和我讲道理说,你不参加高考没有任何道理,如果你考不上我们不怨你,我还会设法让你去参加公社的四清运动,以后也许可以端上公家饭碗。为此,我只好硬着头皮参加高考。出乎我们全家人的意料,我居然高考超常发挥“金榜题名”,考上全国重点大学北京地质学院(现在的中国地质大学)。当年我们永阳中学92个考生考上大专80个,其中33个重点,包括一名清华大学同学。据说这个高考成绩位居当年江西省第四名,为永阳中学誉为“高考红旗中学”做出了贡献。
1965年8月底父母亲为我考上大学举办升学宴,大姑慷慨送来一笔“巨款”免除了我上大学费用的后顾之忧(9)。离别时奶奶难过地对我说,你去北京上大学这么远,我恐怕再也见不到你这个孙子了。我安慰奶奶说,您老人家多保重,我大学毕业后还要挣钱孝敬您呢!我们前往北京上大学结伴一行四人: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北京矿业学院各一位和北京地质学院的我离开老家这片生养我们的热土,从永阳乘大巴到吉安再换乘大巴到樟树坐上开往北京的火车,经株洲、武昌、郑州一路北上直抵北京永定门火车站(北京火车慢车终点站)。然后我和矿业学院同学坐上了八大学院(医学、航空、地质、钢铁、矿业、石油、林业、农机)联合新生接待大巴到达北京地质学院报道,从此开启了我的“鲤鱼跳龙门”的艰难与快乐历程。
上大学:自1965年入学开始我有幸成为北京地质学院61652班26位同学中的一员,半个多世纪同学之间交往的光阴见证了我们这个团结,充满友爱的大学班集体(10)。我属于当年班里家境贫寒的少数几个农村同学之一,为此我拿到国家二等助学金(班里没有一等)。大学期间我暗下决心, 一定要努力学习,虚心向其他同学学习,尽快缩短我与同学们之间学习差距,为自己和父母日后过上幸福和尊严生活打下坚实基础。我们大学五年学习只有不到一年时间。其中入学的9月份为迎接国庆节天安门游行,接受毛主席等中央领导检阅,我们停课练习一个月的队列。此外1966年初我们还到河北张家口沙城的一个部队下连当兵38天。不到一年的时间主要学习了一些基础课程,记得测量实习是在周口店附近的妙峰山完成。1969年8月我们来到位于江西省弋阳县的江西物探大队705分队对口劳动。我在资溪县首次接触地球物理勘探的主要方法之一磁法勘探,这是我们大学期间与地球物理勘探专业亲密接触的一次难得机会。1970年我们在哪儿毕业分配,负责分配领导决定我留校工作(10-12)。
参加工作:1970年7月14日我来到湖北省丹江口校办五七地质队报道,开始了我的大学工作生涯。我开始挣钱支援父母改善家里生活,记得那个时候我每月除了最基本的生活开支,其余工资全部寄回家里,成了那个时代的“月光族”。我在丹江校办五七地质队开始了我的大学教师生涯,承担学校第一届工农兵学员的磁法勘探课程教学工作(编写教材和主讲)(13)。1972年我们奉命迁回北京。在北京的三年里地球物理勘探系领导组织基础和专业课程老师为我们留校教师补课,充实我们的专业课程知识。1974年初我完成了人生最伟大的事业,我与永阳中学比我晚三届的学妹肖莉凤女士结为伉俪。夫人贤良淑德,为我们自己家庭和刘家大家庭的幸福和谐做出了突出贡献。我们家获得武汉市洪山区“五好文明家庭”的光荣称号夫人功不可没。作为长媳妇和长嫂,夫人上孝敬公婆,下尽力照顾我的弟妹及他们的家庭,为营造刘家大家庭幸福生活做出了自己的努力。
1975年8月我随学校南迁武汉,学校名称经历武汉地质学院到中国地质大学(武汉)的变迁。40多年来我在学校从助教起步,没有丝毫松懈,始终坚守大学教师的基本道德操守与本分,坚持终身学习理念,勤勉工作,完成了从讲师到教授职称的进步。圆满完成了作为一个大学教师应尽的教学、科研与相关社会服务的任务,为学校地球物理学科发展尽了自己的绵薄之力(14-18)。
老有所为:2011年我光荣退休。其实作为我们这些在大学教师岗位上辛勤耕耘数十年的人,已经将大学教师的“道德文章”融入到自己身体血液中,成为了一种另类生活方式。因此,虽然我的人事关系转到学校离退休干部处,但是教学科研的热情“涛声依旧”。例如我于退休两年后继续申请并获得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2016年下半年我应聘中山大学地球科学与工程学院“高年资教授岗位”,为他们2014级学生主讲“地球物理学”课程及承担四个青年教师的教学督导(19)。我自2013年开始至今应邀承担学校李四光学院地球科学菁英班的班主任与学务指导(20)。退休后,我除了继续完成相关教学科研工作外,开启了我的以“科学教育”为主题的社会公益活动。我的科教公益报告:《我谈大学生活》,《做自己的科学研究》,《如何撰写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申请书》,《研究生学习-人生最重要的选择》等在校内外报告40多场,收到了良好的社会效益。为此,我于2018年获得学校离退休干部处颁发的首届“老骥伏枥洒余辉”老有所为先进个人,2020年获得湖北省高校老年协会颁发的“老有所为先进个人”称号(21)。
我于2018年交出办公室(我主持的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2017年底结束),2020年我郑重声明退出学术一线(不做科研项目,不署名论文,不审稿,不写项目申请书,不参加研究生毕业论文答辩等)。半个世纪的大学教育和科学研究经历,我深刻地体会到“独立奋斗”的艰难与乐趣。我想,作为一只“科研孤雁”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只有靠自己的坚强意志努力奋斗,才可能成就一点具有自己特色的教学科研成果,最终才有可能逐步成长为一只学术上的“领头雁”。尽管如此,在我的学术道路上依然得到国内外诸多学术前辈、同辈和晚辈的大力支持,我衷心地感谢他们(22-29)。
回忆成长是老年人晚年的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在我的意识里,似乎始终处于成长过程之中。即使退休后,甚至古稀之年仍然坚持通过各种途径不断学习,不断写作,享受成长过程的快乐。我认为,成长能使我们老年人思想始终保持不僵化,不愚昧,不痴呆,不落伍,也不会与年轻人在思想上和行动上产生严重代沟,有利于家庭和谐与社会进步。
参考文章(如无特殊标明,均为我的科学网博文):
1、诠释我的家风,中国科学报,2014年4月25日
2、父亲的箴言,2012年4月7日
3、深切怀念我的母亲,2015年1月31日
4、深切怀念我的父亲,2013年6月16日父亲节
5、青山村风赞,2018年4月9日
6、我的初中班主任王心天老师,2020年10月1日
7、初中毕业五十年回忆,2012年6月25
8、半个世纪的初中同学聚,2013年10月16日
9、深切怀念我的大姑,2018年2月12日
10、近半个世纪的大学同学激情,2014年4月14日
11、一次妙趣横生的同学聚会,2014年6月29日
12、打油诗-回忆大学生活,2014年9月26日
13、怀念丹江校办五七地质队“痛并快乐”的工作生活,2021年5月17日
14、一场经历将近半个世纪的人生体验,2013年4月10日
15、一个老椒的激情与艰苦奋斗岁月,中国科学报,2013年7月1日
16、我的大学科学研究经历,2019年3月8日
17、回忆我的大学本科教学的芳华经历,2019年3月12日
18、一个大学教师艰苦成长经历与体会,2019年7月31日
19、我在中山大学发挥余热,2016年11月21日
20、我与李四光学院的10年情缘,2022年10月(正在写作中)
21、在湖北省高校老有所为先进个人表彰大会上的发言,2020年10月18日
22、感恩学术路上几位前辈师长,2018年8月10日
23、怀念我的前辈师长谭承泽先生,2020年5月18日
24、勿忘老一辈科学家,中国科学报,2019年2月18日
25、回忆30年前得到一位老科学家的帮助,2018年2月19日
26、我与高山院士的交往,今日科苑,2016年第7期
27、我的学生出了好成果,2012年12月6日
28、回忆我与香港大学陈龙生教授的交往,2012年12月30日
29、回忆我与丹麦哥本哈根大学Hansen教授的合作,2012年9月7日
2021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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