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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一些东西很正常,但有些东西是很难忘记的。
可是,你我都知道,我们头顶上戴着一顶被很多对本土文化历史持批评态度者编制的帽子“最健忘的XX”。用白话说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是否如此,我不妄加评论,也不想刻意否定。但一些过往的经历却使我的确有此感受,不知道何事使然,在历史的时间通道上,我和我的很多同胞们总是很难摆脱对重大事件的模糊或健忘。老祖宗强调以史为鉴,实际上是深谙我们这个毛病的。但是这个病一时半会没有消退的迹象,何时能痊愈,很难说,光靠几句箴言是远远不够的。
言归正传。十年在人生长河里不算短,也不算长。十年前发生的事大概不会印象全无。话说最近科学网上有博主开始撰文纪念十年前发生的那场全国性灾难。杨正瓴老师倡议非典十年笔会,我以为非常好。大家若能拾起记忆,十年前那场蒙垢的灾难依然可以作为当下乃至身后的镜子。
我不打算做更多的议论。非典期间亲自经历的和听闻的几件事尚寄在大脑的内存里,我想趁它们还没有被删除到记忆库的RECYCLE BIN,翻出来放到荧屏上。算是为自己十年前的经历做个旁注。
(1)非典源区之旅
2003年2月17-18日,我参与其中的国家十五科技攻关项目的一个专题会议在广州召开。当时,已经知道有一种病原不清的致命传染病在广东流行。虽然传闻甚嚣,但是媒体们集体冷静,所以恐怖没有袭扰我们,我们的确没有太当一回事,依然大大咧咧乘飞机前往广州。会后,照旧和同事朋友们外出去餐馆吃饭。在餐馆里,与以往不同的是,上菜的同时,每人跟前还上了一小碗米醋。我们听说,米醋和板蓝根可以预防此病。将信将疑的我们大多尝试了醋泡胃的感觉。
那几天,一切都还平静,街上行人似乎少了些,但也没有见太多戴口罩的。
我们糊里糊涂地去广州,又糊里糊涂地回北京。糊涂之旅,幸在全身而退。
(2)大洋彼岸的来客
回到北京后,一边工作,一边继续往耳朵里灌入更多的传闻。政府和媒体们一如既往地泰然自若,老百姓们也跟着泰然自若——至少我们那儿是这样的。
我们单位(CMA)和美国大学大气科学联盟(UCAR)于2002年签订了一个双边科技合作谅解备忘录,根据这个协议,每年双边科技人员联合举行一次关于新一代中尺度数值预报模式发展的学术研讨会,轮流在中美两国举行。2002年我们访问了UCAR属下的美国大气科学研究中心(NCAR),2003年,轮到我们做东。更热闹的是,在3月底,气象局大院还同时举办了一个“气候变化国际学术研讨会(ISCC)”,我们和NCAR同行的讨论会被安排成ISCC的一个特别分会。
会议持续了4天,会议细节不是我说的主题。会议期间,我们竭尽东道主之谊,以报去年在Boulder受到的很好接待。大概是四月三日晚上,我们安排了美方代表团成员去王府井逛街吃饭,并到长安大戏院看京剧表演,让老美们领略了一下我们的国剧。
让老美们可劲High了一次的我们过后却很是不安。当时的情景是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这一纸之隔让我们盲目地安排了这次令人后怕的外事活动!其实,老美们并非全然不知,甚至他们可能比我们知道更多的信息。据说,在来访之前,美方代表团里一位华裔成员早已探知究竟,并取消了行程。不过大多数美国科学家们不知是出于对双边合作的兴趣或是受对远方国度好奇心的驱使,依然鼓足勇气、佯装糊涂,来我神州大地作了一回神奇之旅。
老美们走后不久,恶魔SARS的名头终于被定格,疫情在现实中越来越多地被证实,政府在经历了艰难而痛苦的认识转变后终于撕开了那张窗户纸。北京,从混沌的喧嚣状态进入了焦虑恐惧的抗争状态。
后来听说,NCAR的这些老美回去后,都被隔离了2周。幸运的是,大家都平安。
(3)伤逝之叹
我在犹豫要不要写最后这个故事。不写,似乎触及不到SARS的魔爪;写了,心有余痛且恐波及他人。想想时间应该抚平了过去的创伤,说一说何许无妨。
那一年,我家大妞上初二。四月到五月间,因为非典,学生们放假在家。我们也是很不正规地上班,后来,除了特殊岗位,大多数职工也放假回家。
一开始,气象局大院总体还算平静。但时不时有不好的消息传来。4月24日,东边不远处的北方交通大学的嘉园学生公寓(机械与电子工程系)被隔离近半月之久。后来,气象局大院内部也有一小隔离区,有几个从重灾区旅行来的人被隔离在一小旅馆里。再后来,听说局内一家三口被诊断出患了SARS,同时被送往医院。很快得知,这是我们家以前的邻居,住在我们楼下(我们刚搬家半年)。母亲是气象局的职工,孩子是我们大妞的小学同班同学。这家的父亲从山西出差回来感染上了SARS,很不幸地传染给了家人。
不久,噩耗传来,孩子的母亲不治。听说是母子同住一个病房,原本她的病情已稳定,只是很虚弱,但有一天男孩病情有变,医护人员从病房里把男孩推到急救室抢救,母亲见此急火攻心,SARS病毒与并发症毫不留情地让爱子心切的妈妈一口气没喘过来,从此与儿子天地两隔。(如果此事属实,我不能明白的是,医院为什么让母亲和儿子住同一病房,并让她目睹了那致命一击的事情。)
这个孩子和他的父亲挺过来了,但是孩子失去了母爱。他现在业已长大成人,我从侧面了解到,这个男孩现在给人的感觉有些玩世不恭。令人唏嘘的同时,我能理解,孩子在失去母爱的同时,也失去了很多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我们惟有默默地祝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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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上舶来一句话:健忘是一种病态,善忘是一种境界。希望我们越来越多的人能够做到:记住该记住的东西,忘掉可以忘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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