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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国家自然科学基金”
谢力先生看来是我的同行,上次在我博客中留言,问:“在控制口,自然科学基金、杰青、长江等评审是否公平?”我的回答是:“我相信历史是公正的,我不相信历史会用‘杰青’、‘长江’、甚或‘院士’,来评价一个人。只有真正有价值的工作才会被历史留住。”他显然不满意我的回答,建议我就回答内容写篇博文。我在他第一次留言中答复:“给我点时间”,算是应允了吧。最近,他又一次催问,还附上了他自己的相关博文。看来欠债的日子难熬,只好应命写几句。
因为本人主要是做基础理论研究的,国家自然科学基金是我主要的经费来源,因此,与它的渊源还是挺深的。下面谈的只是个人的感受。
(1) 从评审人角度看项目申请:印象中只要在国内,每年都会接到基金委的二十来份同行评议书。评审的基金包括:杰青、优青、国际合作、重点项目、面上项目、青年基金,后两者最多。也参加过几年基金委组织的会审,因此,对基金评审的全过程有一定了解。
作为一个多年的评审人,我还是努力做到公正的。我评审比较重视的 (i) 已有工作基础:在我的心里,这是第一位的,因为它反映你是否有能力从事相关研究。自然科学基金强调基础研究,主要体现还是文章,文章不在多而在精。我认为没有一定经验和成果积累,直接申请国家自然科学基金是不合适的。对于青年基金这个要求可以弱化一点,但也是必要的。(ii) 创新性:创新性表现在研究的问题尚未解决,而你提出的方法有新意。我理解自然科学基金项目与横向课题的不同在于,自然科学基金所研究的是带有探索性的问题,而横向题课是一种理论的工程实现。关于创新性,一方面,让人觉得是现成方法的应用的项目不易通过,那怕有美好前景;另一方面,也不能盲目乱想。我不欣尝脱离实际可行性的异想天开,也不会支持凭个人经验判断认为是解决不了的难题。因此,申请时不仅要想到说服评审专家,还要想到项目是否可实现和如何实现。
还有一点小建议,对于项目申请的有关方向,要给国内同行专家的相关工作合理的评价,千万不要为突出项目重要性而贬低其他专家的相关工作,他们很可能是该项目的评审专家。
(2) 从申报人角度看项目申请:作为个人,我的基金申请是很幸运的。我申请过十三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包括一项重点基金,以及今年得到的退休后的第一个面上基金。所有的项目都是一次成功。我的体会是:(i) 马太效应:从许多专家的经验中可以看出,第一次是最难的。一旦有了前一次,在前一次基础上申请第二次就容易多了。所以年轻人第一次“入道”是最痛苦的,千万不要知难而退,坚持就是胜利。每年你都在积累研究成果和工作经验,都在加深你对问题的认识。相信我:你的明年一定比今年更有希望。而我自己,不过是占了入道早的便宜。(ii) 思考比动笔更重要:有些人,包括我的几个学生,花很多时间在写申请书上。我每次写申请书的时间都不多,但我想的时间却很长。我觉得动笔前一定要想清楚:我想做什么?它新在那里?怎么做?“创新性”和“可行性”是项目的生命线。你要先能说服自己,才有可能说服评审人。(iii) 要有敬业精神:申请到基金不是中彩票,而是一种承诺:那是老百姓的血汗钱,要努力把项目完成好。如果你在前一个项目中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那么,下一个项目就在那里等着你了。我个人觉得自己在科研上是很勤奋的,至今,虽然名义上退休了,但仍然每周七天在办公室工作。我结题的项目多次被评为“特优”(现在面上基金不评了),相关研究成果还入选了2012年《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资助项目优秀成果选编》。我相信,对于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的申请,最重要的是:用事实说话,用成果说话。
(3) 评审的公正性:(i) 首先,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这是哲学问题,我说不清楚,有兴趣的朋友不妨去读一下何毓琦先生的博文《世界是公平的吗?—决策论与Rawl的公平哲学》(何毓琦,《科学人生纵横》,P. 185)
我想,大致地说,不公平有两种:一种是世界的不确定性引起的。比如你的申请书落到不喜欢或不熟悉你的方向的人手里,他由于个人专业偏好给你打了低分。这是无法避免的,你也无可抱怨,因为你有同样机会落到偏好你的方向的评审人手里。对这种随机引起不公平,何先生有一句话:“正是因为这种不确定因素的存在,你实际过的生活才不是未卜先知的,这个世界才会丰富多彩,你才会觉得生活是有意义的。”
另一种不公平是由学术不端引起的,如在评审中“拉帮结伙”, “弄虚作假”, “打击异己”等。这些不公平的受害者,是有权申诉的。如果评委为某种私利而不公平地对待你,你骂他“小时候确定性地被猪亲过,长大后随机地被门夹过,前不久又鲁棒地被驴踢过”,大概也无可厚非。但倘若仅因自己项目未过而不分清红皂白地骂所有的评委,却有欠厚道。
就我所知 (或者说“所闻”),自然科学基金还是目前评审相对而言最公正的一种。基金委的一个优点是:相关工作人员有相当水平的本学科专业知识。此外,它有严格的评审制度:通讯评审专家评分,会评专家决定。这也是自然科学基金得到高校和科研单位重视的一个原因,它体现了一定的学术含量。像XX委的项目,几百万上千万,据说是行政领导想给谁就给谁。
当然,自然科学基金评审也还有许多需改进的地方。例如,通讯评审应尽量避免“利益相关方”的参与。另外,会评专家权力过大,应当有一条函评最低录取线的规定,低于该录取线,会评专家无权再捞出。再者,建议会评期间评审封闭进行,手机封存,以免外界干拢。还有,大的项目也可邀请国际专家评 (最好是非华裔,华裔学者现在与国内挂靠单位利益相关太严重了)。本人就评过爱尔兰、以色列、香港等国家或地区的基金申请,还有丹麦的邀请(提供路费,要求到丹麦去评,后没去)。
(4) 公正应从我做起:近年来,各项基金、各种头衔、奖励,层出不穷。就个人所见所闻,斗胆说一句:“评审”的公正性越来越差。知识分子,作为群体的道德底线,正不断地被金钱、利益所击破。
每到评审,被评审人,以及其所在学校、研究所等的业务处或其他相关人员,千方百计打听评审人。然后,提着礼物到各评审人处拉关系、打通关节。评审人或碍于面子,或受人财礼,替人消灾,在评审中上下其手。甚或通风报信,左右评审程序。
举一例,有人在评审现场,对某项目发表不同看法。片刻之后,收到被审人电话,对其意见做出辩解。像这样的评审,能有公正性吗?现在,跑基金、跑奖项已几成共识。不跑,就被视为“守株待兔”,“等着天上掉馅饼”,这正常吗?至于“重大项目”,“国家奖”,“院士”之类的评选,则更要由单位,甚至省、市委组织班子去活动。评审的公正性,已被“活动”之风荡涤殆尽。
我以为申请人去找评审人拉关系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不管是项目或评奖,都是一场竞争,而评审人则是裁判。找评审人说情,和一场足球比赛收买裁判,在本质上没有什么差别。
在学术圈里的每个人,特别是较资深的人士,都难免要有当申请人和当评审人的时候。学术公平,人人有责。如果我们每一个人都多一点知识分子的清高,当申请人时不去找评审人,当评审人时不接受申请人的礼品和托嘱,也不去帮申请人当说客,那么,评审中的不正之风就可望扭转。要想评审公平,学者,特到是资深学者的自律大概是首位的。
今年的基金及杰青、长江等评审刚刚结束,自己也经历了许多艰难的选择。但自信,我保持了自己的一点信念、一份正直。我参加了重点项目及杰青、优青的评审。但对所有向我打听的人,都只有一个统一的回答:“我没评”或“没在我手里”。即使我给某人评了“优”,当他问到我,我也没有告诉他,因为我不想套交情、做交易。
作为申请人,我从不打听评审人。最近,又有一位当年国家奖评审专家对我说,当年我申请国家奖时,是唯一没有向他打招呼的申请人。院士申请更不用说,我没向任何一个院士那怕打个电话,求个情。某院士也说过,我是本专业唯一没和他打招呼的申请人。
今年我有个从前的学生申请一个重要项目,找我希望我出面帮他找人说情。我知道他很优秀,也知道这项目对他的重要性——这是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但我还是回拒了他。我告诉他,我不能违背自己做人的原则。他最后没有成功,这也许有我的责任,不知他会不会怪我。
还有一位刚毕业不久的学生,知道自己的基金项目已经上了桌面。当然,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学者是至关重要的,于是,她求我帮忙。我婉言推辞了。她后来来了个e-mail:“两次给您打电话请求找人帮忙基金的事真的非常抱歉,我知道您最讨厌在这些事情上找关系……我以后再也不因为这样的事麻烦您了。”
我知道,在这个社会我很“另类”。但我要做的是我自己,我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那些一无权二无势三无关系,一心希望得到公平对待的弱势学子。
很高兴地听到,有位院士在今年一个重要项目评审中,拒绝了一切申请人的来访,那怕是通过关系很好的朋友。我相信,这样的人多了,公平就会到来。我真心希望:一切正直的知识分子行动起来,从自己做起,创造一个公平的学术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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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2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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