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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林嘉玲 上海科技大学/中国科学院分子植物科学卓越创新中心(中国科学院植物生理生态研究所)
我是2024年吴瑞奖获奖者林嘉玲,博士研究生师承中国科学院分子植物科学卓越创新中心(中国科学院植物生理生态研究所)陈晓亚研究员,目前在麻省理工学院从事博士后研究。非常荣幸接到吴瑞纪念基金会吴老师的邀请,与大家分享一些我与“吴瑞奖”的小故事。
就在数天前,在美国波士顿的吴瑞奖十多位小伙伴们在前辈师兄的组织下齐聚一堂共贺2024圣诞,席间大家不约而同地开始畅谈各自的科研进展和合作的需求,再次感受到吴瑞精神的传承,感受到吴瑞大家庭的信任和帮助。
愿以此文向吴瑞先生,向CUSBEA项目和吴瑞纪念基金会的前辈老师们致以崇高的敬意,也希望借此让更多同学了解吴瑞奖,勇敢申请吴瑞奖,积极加入吴瑞大家庭。
初心——梦想的起始
申请吴瑞奖需要提交的第一份材料——自我介绍中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关于读博的动机”。这个问题总是能触动到我,因为对我而言,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镇女孩追逐梦想的故事,也是关于梦想的约定。
自中学时代起,我就非常喜欢一门课程——《科学》(科学课是浙江省初中教育的一门课程,内容涵盖生命科学物理化学和天文地理等所有与自然科学相关领域的内容),尤其是其中的天文学和生物学——我们头顶的灿烂星空和组成生命的数以万计的细胞或微生物,肉眼虽不可见却神秘而令人神往。然而真正促使我走上科研道路的是在2014年12月的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本科时期最好的朋友给我分享了一则新闻,时至今日具体内容我虽已记不细致,大致的内容是由中国科学院研发的“科学”号潜水艇完成了某些探测任务。我依然清晰的记得那天下午我们热血沸腾的讨论着我们对科学,对为国家做出突破性成果的科研工作者的敬意。我们虽渺小,却也期盼着成为为祖国强大而努力的一个“抱薪者”。也由此,两个女孩相约要共同考入中国科学院——那时在我们看来神圣而高不可攀的科学殿堂。现在回头看来,我竟已在这条路上求索了十年之久。
在中国科学院分子植物科学卓越创新中心(中国科学院植物生理生态研究所)面试时,陈晓亚老师课题组所研究的“植物次生代谢”方向深深地吸引了我。植物合成并积累了大量次生代谢产物(secondary metabolite),又称天然产物(natural product),用于在复杂的生态环境中生存和交流,抵御病原菌侵染和昆虫取食。这些天然产物也是人类药物、营养和一些工业产品(例如化妆品、橡胶、染料等)的主要来源,如明星分子青蒿素(artemisinin)被用于治疗疟疾,紫杉醇(taxol)可用于治疗癌症,源于皂皮树(Quillaja saponaria)的QS21被用于疫苗佐剂的等。整个植物王国中至少存在100多万种代谢物,植物庞大的次生代谢物和催化酶的多样性为药物开发和合成生物学研究提供了宝贵的资源,但有限的自然资源和天然产物在植物中含量较低使得这些化合物的供应受到限制。那时的我只是觉得,若能阐明某个重要药用分子的代谢机制并将之应用于工业生产,必将大大降低药物的生产成本。最终,我如愿加入陈老师课题组并开始了长达六年的研究生生活。
(左图摄于2019年 中国科学院大学雁栖湖校区;右图摄于2024年6月 中国科学院上海分院)
遇见吴瑞奖
吴瑞先生不仅是一位著名的生物学家,在DNA测序技术、植物基因工程领域的相关研究取得了突破性的成就,更是一生致力于推动年轻的科研工作者致力于科学研究工作的发展。吴瑞先生牵头创立的生物学领域的首个国家公派留美CUSBEA(China–United States Biochemistry Examination and Application)项目造就了如今生命科学领域诸多优秀科学家,也推动了中美两国生命科学研究领域的学术交流。吴瑞先生去世之后,为了纪念并传承吴瑞先生支持生命科学领域青年科学家的精神,CUSBEA学子共同倡议创立吴瑞纪念基金会,并设立吴瑞奖学金,以激励亚洲地区最有前途的博士学生努力成为生命科学领域的未来领导者,吴瑞奖被誉为华人生命科学领域在读博士的最高奖项。
本文提笔之际,我突然意识到,申请吴瑞奖恰是一年之前的今天。2023年12月末申请,2024年4月初收到面试邮件,5月初前往北京大学参加面试,5月的最后一天接到吴瑞纪念基金会吴老师的电话,10月底相聚广州珠江湾畔。获得吴瑞奖,是我博士阶段意外的惊喜,加入吴瑞大家庭,更是科研给予我们的一份宝贵的馈赠。
博士在读期间,我们研究所曾诞生过一位吴瑞奖得主——2020年的获奖人黄永财师兄。那也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吴瑞奖。那时的我也只是感叹一句师兄的优秀,不曾想过有一天我也会申请甚至获得吴瑞奖。2023年中收到中心研究生部老师“关于吴瑞奖申请通知”的推送邮件时,我的第二个研究工作成果刚发表不久,又刚刚结束了博后职位申请的面试拿到了MIT的offer,正处于一种“思考人生”的状态。黄永财师兄的名字让我依稀想起若干年前第一次接触吴瑞奖时的记忆,我仔细查阅了吴瑞先生的生平,老先生的科学成就和育人精神都使我动容。再看吴瑞奖的申请条件,大抵是想要借此机会总结回顾一路走过的路以及思考未来应该何去何从,我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于是,我向陈老师提出试着去申请一下吴瑞奖的想法,陈老师当即表示:可以,但是很难。
华人生命科学领域藏龙卧虎,有那么多优秀的研究生,那么多优秀的科研成果,我去申请可以用“希望渺茫”来形容,但不是没有希望!当时我莫名地有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心态,并不执着于自己的获奖,更是希望当做对自己的一次锻炼,即使失败又何妨?于是我联系到了黄永财师兄,询问了他当时申请吴瑞奖的时候提交材料和申请过程的几个问题后,便开始准备和整理材料。陈老师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我们最大程度的自由和支持,我的申请也得到了所里的何祖华老师和王佳伟老师的支持。
提交材料后,我便继续投入到到未完成的工作中。转眼三个月过去了,本就“重在参与”的我几乎已经“遗忘”了我曾经提交过吴瑞奖的申请。吴瑞纪念基金会吴老师的面试通知邮件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在那一天撞入我的眼中,惊喜之余,我再次联系了黄永财师兄咨询面试经验。永财师兄非常热心,直接给我打了微信语音,耐心细致认真地解释了他理解的吴瑞奖的衡量标准:Innovation, Independent Thinking and Dedication。
吴瑞奖的面试是12分钟的无ppt面试,不需要准备ppt,也不知道面试的老师会如何提问来考察我们,我意识到能做的准备似乎也很有限,我想,Innovation, Independent Thinking and Dedication不仅是吴瑞奖的标准,更是成为一个优秀科研工作者的标杆。我应该做的,大抵是应该从一个更高的层面来更加熟悉自己的研究,更加深入地思考自己的研究的价值和不足,更加广泛地拓展可以提升的方面以及整个研究领域可能的发展方向以及我自身应该发展的方向。思考与反思的过程一直在延续,其中我再次忙于待发表的工作和毕业答辩的准备中。
面试当天,我的状态不算好,也不可避免的很紧张,不出意外地,面试的老师我完全不认识,我只能深呼吸并强装镇定地微笑面对。进入会议室开始面试后,老师们直接让我用两分钟介绍自己的工作。随后就是密集地提问,节奏极快,通常都是一个问题还没有回答完就紧接着下一个,但此时我竟没有最初那么紧张,忽略掉正在面试,这仿佛成为一个特别难得的多对一的可以近距离的与科学泰斗们交流学术的机会。老师们的问题都是关于我的研究以及这些研究的延伸,更多的是从个人经历领域和理解角度表达自己的思考和想法,研究的意义和价值。其它领域的研究者看待我们的研究也许会有新的视野,提出新的问题,有时正是可以给我们新的启发。12分钟不知不觉过去,我起身谢过各位老师时除了面试结束的一股轻松,竟还生出了几分意犹未尽。我还记得其中一位老师提到蛋白质设计,正中今年的诺贝尔奖!
加入吴瑞奖
本着“尽人事,听天命”的心态,结束北京面试“一日游”后,我返回了上海。从黄永财师兄那得知评选过程会持续很久,我收起心中忐忑,专心准备马上到来的毕业答辩。每次联系师兄时,师兄都会耐心的解答并鼓励我,这是我获得吴瑞奖之前便感受到的来自吴瑞大家庭的那份温暖。5月31日,我错过了吴老师的第一次来电。但是来自北京的号码,且略有一些熟悉(吴老师在面试前因我的科研单位问题曾经联系过我),我有些忐忑地翻出历史通话记录,发现这个号码竟是之前有过的通话记录,小心脏难免砰砰直跳,但并不敢确认。很快再次收到了吴老师的电话,我小心翼翼地询问对方身份,听到吴老师的自我介绍以及“我就不跟你卖关子了,恭喜你……”,我能感觉到自己当场呆愣!我认真地听完吴老师传承吴瑞精神和殷切嘱托,并准备去通知下一位获奖者,仍然不敢相信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那天恰逢黄永财师兄正好在上海,我当即告诉了师兄这个好消息并对师兄的帮助表示感谢。师兄立即于当晚组织了任职于上海交通大学溥渊未来技术学院的郑双佳师兄、复旦大学基础医学院前沿创新中心璩良师兄、中国科学院脑科学与智能技术卓越创新中心(神经科学研究所)周昌阳师兄等几位往届获奖者和今年新获奖的中国科学院脑科学与智能技术卓越创新中心(神经科学研究所)的董宇凡和上海科技大学的荆征宇一同聚餐祝贺。从与几位师兄的交谈中我们再次领略到了吴瑞奖的传承精神,互帮互助的精神,以及他们对科研的想法。最初建立实验室的遇到的困难到一步步克服后顺利运转的经验和体会等,让我理解了所有的现在看到的成功背后都是眼泪,都是故事,都是坚韧,都是来之不易的,也更加佩服师兄们的毅力。一番畅聊忘记了时间,直到凌晨餐厅歇业才散去。前人的精神和优秀鼓舞了我,我为能够认识这么一批卓越的青年科学家而感到荣幸,同时也倍感压力,须得不断努力不断进步!
今年吴瑞的颁奖典礼和研讨会10月25-26日在广州医科大学举行,此时我已经在MIT入职且不到两个月。当我认为我和这次研讨会无缘时,吴老师联系了我并积极地帮助我和广医方面协调,提供英文邀请函等相关材料帮助我向导师请假。最终,我顺利回国并参加了今年的研讨会,并终于线下见到了同届的伙伴们。在这次会议中,不但有各种学术大咖的报告,还有吴瑞前辈向我们传授对未来的选择以及建设实验室和职业发展的规划和经验(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田烨老师,悄悄立为偶像),不虚此行!我们同届的小伙伴更是每天探讨科学问题到深夜,大家的研究方向虽不相同,但碰撞科学火花的同时更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唯一遗憾的是我严重的时差导致不得不经常提前退出)。最后,这场盛大的学术盛宴在珠江琶醍湾畔结束,我们和CUSBEA的前辈老师们同桌而坐,给我一种“追星成功”的梦幻感,即便为了不辜负这场生命的馈赠,也要风雨无阻,砥砺前行!
未来
吴老师找到我写这篇分享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想打退堂鼓,在诸多优秀的前辈面前,我深感自己目前的研究还不够卓越,只希望自己能取得更突出的研究成果。正如研讨会闭幕式上同济大学的岳锐老师所说,我们应当将这份荣誉锁入抽屉中,希望下一次再见到它,是打开抽屉放入新的荣誉。陈晓亚老师也总是在教育我们“不要因为取得一点小小的成就了忘乎所以”。我对此深表赞同。
吴瑞奖是对我们博士阶段工作的一种肯定,对我们而言,它已是过去式。未来道阻且长,我们还需要不断奋斗,奔赴更好的明天。
申请全程,我一直抱着一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心态。直到收到获奖通知后,黄永财师兄才和我提起其它申请者请他们帮助反复修改申请材料,模拟面试,我才明白我是多么“佛系”,甚至连往届获奖者的经验分享都没有充分吸取。归根结底,是因为我希望去尝试这份挑战,却从未奢望能够获奖。
我从事植物领域的研究,也深刻的明白植物研究在很多情况下并没有那么多热度,也没有被特别足够的重视。为什么我选择植物学研究?坦白说,最初是因为我害怕动物。相比与人类健康直接相关的疾病或药物研究,植物研究显得“逊色”许多,似乎很难对人类健康或社会发展福祉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北京大学瞿礼嘉老师曾对我说:“获得吴瑞奖,这不仅仅是你个人的荣誉,更是生命科学领域对植物研究的认可”。我们每一个植物科研人都希望植物领域研究的重要性能够被更多人看到。因此,非常感谢吴瑞奖的评委老师们对我的工作的认可。植物领域其实也有太多出色的研究工作,我希望有更多的师弟师妹们能大胆地申请吴瑞奖,向吴瑞奖评委展现我们的研究成果,希望有更多的植物研究者能够加入到吴瑞大家庭,推动植物领域的发展。
博士研究生毕业之后,我选择了“转行”,现于麻省理工学院从事合成生物学领域的研究。合成生物学至今已发展二十余年,但植物合成生物学受到各种理论和技术的限制仍处于起步阶段。我希望从生物工程的角度拓展新视野学习新知识掌握新技术,突破领域限制,尽我所能地去探究和实践植物合成生物学的发展路径。
春秋战国时期的名医扁鹊曾提出“上医治未病”,优秀的医生能够通过健康管理和有效的措施预防或者减缓疾病的发生。我们分子植物科学卓越创新中心温室的墙壁上有题字:植物为人类提供了全部的食物和大部分能源。这个时代,植物研究已经不仅仅需要解决“温饱问题”,更是需要为人类提供健康的食物,那么,我们是否能够做“上医”呢?
图片源自北京大学宣传片《星空日记》
再次感谢我的导师陈晓亚研究员,感谢何祖华研究员和王佳伟研究员的支持,感谢吴瑞奖评审老师们的认可,感谢黄永财师兄的帮助以及吴老师,周老师的辛勤工作!
最后,我想起一直被我保存于收藏夹深处的2017年12月国科大公众号的一篇推送——一首被改编过的《追光者》,它曾在我参加研究生入学考试时激励着我。没有什么遥不可及的梦想,也没有到不了的远方,我们都是科研道路上的追光者。吴瑞奖是追光路上照亮我们的一颗星辰,而吴瑞大家庭则一直陪伴着我们成长。祝愿我们每个人都能走的更高更远,追逐心中的光!
作者介绍:林嘉玲,2024年吴瑞奖获得者,上海科技大学与中国科学院分子植物科学卓越创新中心(中国科学院植物生理生态研究所)联合培养的博士研究生。博士期间主要研究方向是植物天然产物的合成和调控。目前在MIT从事合成生物学方面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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