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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快到了,躲在家里改文章、写结题报告。电脑里时不时传来的叮咚声提醒着新邮件的到来。
每天收到的邮件中很大部分是开会、征文通知。老外的邮件一般比较直接:鉴于您老人家的影响力,特邀请您来捧个场!另外还可以减免注册费哦。然而经常搞错的名字让其商人之嘴脸昭然若揭。鄙视之!
而近年来以指数上升的中国会议通知则比较高大尚:来吧,在这迷人湖光山色间,让我们以文会友吧。您将有机会跟诺奖得主以及院士共进晚餐,并且论文还可以发表在EI杂志上哦。心动之余只能感叹自己的名不见经传和囊中羞涩了。狠狠鄙视一下自己!
随着圣诞节的来临,邮件中的广告词又加上了各种祝福。每次看到“圣诞快乐”的词条总会想起初到美国时的一段往事。当年有幸与来自世界各地的代表们一起混学位。到了圣诞节,那随处可见的小彩灯让人心急火燎地想着过年。于是俺捧着一脸笑容,见人便来一句“Merry Christmas”。在俺眼里,中国、美国、韩国、日本、印度、阿拉伯在一时刻都成了一家亲。来自美国本土的罗伯特终于没有按耐住:“你是基督徒?” 俺直截了当:“不是啊。” 他若有所思但很坚定地回了一句:“我不是基督徒,请不要对我说圣诞快乐!” 看着我的诧异,他笑笑说到:“比如说,我现在对你说生日快乐,你会是什么感觉?”
后来咱还真注意起这事了。在美国,节日问候其实很有学问。有相互说圣诞快乐(Merry Christmas)的,有相互说节日快乐(Happy Holidays)的,还有啥也不说笑笑打个招呼的。于是咱也学乖了,你跟咱说啥,咱就回啥!若是俺先写,那就节日快乐吧。
正在我忙活着回复圣诞快乐之时,手机铃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接吧,反正包月套餐。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个既熟悉又遥远的声音:老邦德,以前的老同事,来附近一个城市和儿孙们一起过圣诞节。老邦德在同事和学生中可是个名人:他有一个名人老师-诺奖得主费曼,另外他还有一个叫詹姆斯邦德(007)的儿子。
老邦德对我是有知遇之恩的。当年我毕业后去了朗讯工作。应聘时我的老板跟我说:“娃儿,在咱们这里有你终身的职位!看看我吧,已经为公司服务30年了,但还不算老人!那谁谁谁已经50年了。” 入职三个月后公司开始裁人,人心惶惶中大家都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如何一个结局。先是10%,过半年后便是50%,一年后是80%,再后来谁也搞不清是什么比例了。只记得我入职时,山头上有3千6百来号人,而在我离开的时候公司只剩下76个人了。当年招我进公司的老板也被迫提前退休了。送他离开时,我们来到一个小酒馆。记得他端着酒瓶,忧郁地对我说:“娃儿,我错了!还是回学校去教书吧,到老了好歹有碗饭吃。”
于是在惶惶中准备着申请材料,找来找去也就四篇SCI,还都不是一作!于是赶紧加班投了两篇,权作凑数吧。接下来面试了两所大学,都没有被人家看上。正发愁的时候,接到了老邦德的电话!老邦德的足迹和我有好多重叠:在我读学位的大学教过书,在我行将被解体的公司任过职,在我当时住的地方买过房。一阵热闹的闲聊后让我有了面试的机会,再接下来我和他成了同事。我们俩的办公室紧挨着,两家的住房也紧挨着。记忆中的他总喜欢依在我办公室的门框上闲聊:理查德费曼的轶事、芝加哥项目、小胖子核弹、项目审批过程的变迁、程控交换机的由来、捣蛋的学生、教学讲义的更新、学校领导的官僚和不作为、沙漠里的日落、后院的响尾蛇。。。我们日复一日地聊着,一点点地填补着我们之间近40年的代沟,直到三年后的有一天我跟他说我要走了。他笑了笑对我说:“你是该走了,我的故事也全讲完了!”
一个小时后,我和老邦德在一个餐馆里拥抱在一起。轻轻地拍着他的背,那一刻我的眼睛是湿润的。他盯着我的白发说,你现在像个教授了!然而近十年的岁月几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只是胃口小了些。快85岁的他两年前荣升为太爷爷了;两年前已正式退休的他和夫人乘船把想去的地方都去了一遍;上个星期在迪士尼住了五天;前年把那辆70年代的保时捷敞篷车彻底翻新了;最近后院的蜂鸟不如以前多了;前些日子学校请他再回教室给学生上课,他说再考虑考虑。这时旁边的邦德夫人笑咪咪地说了一句:“等着看吧,他是抵制不了这个诱惑的!” 我们又回到了从前,用一些话题填补着岁月的沟壑。。。
三个小时后,我们起身告别。我拥抱着老邦德,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圣诞快乐!他轻轻地回了一句:节日快乐!元旦快乐!中国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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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30 0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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