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X项目：勿止步于清华学子的科普担当

清华大学 林章凛

摘要：近日清华化工/化学学子不畏网络舆论的巨大压力，展现科普的担当，走出勇敢的第一步，捍卫了PX低毒的科学真相。我们的政府部门和相关行业现在需要接力第二步：展现监管的担当，保障PX项目的安全。这要求我们放弃僵化的行政压堵、回归政府的本质责任；直面民众的担忧、公布具体的安全措施和监管机制，甚或成立有居民参与的监督委员会；从而展示对项目安全的信心和执行力。这才是正道，并体现“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  

  PX现在已经成为我国工业现代化的一个稻草人目标。这对政府、对行业、对民众却也是一个直面问题、反思问题、解决问题的重大契机。我们都别无选择，因为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文明都离不开化学品，否则我们人类要倒退到100多年前。但是化学品制造，需要负责任的安全。

  化学品制造的安全是完全可以做到的。美国、德国、甚至新加坡，化学品制造都是其最大的产业之一。全球前10强公司，6个化学品相关。相应的是，化学工程作为一个专业恰也是四个现代基础工程学科之一（其它：土木、电子、机械），是发达国家薪酬最高的而且令人自豪的专业之一。化学品制造业占我国工业总产值四分之一。如果我们能解决好PX项目安全，我们就能解决好目前整个化学品制造业的安全，并吸引更多人投身近年来在国内被不幸蒙尘的化学工程专业。

这两天，清华约10位化工系和化学系学子捍卫“PX低毒”的百度条目成为新闻热点。作为化工系的教师，虽然我的具体研究工作偏向工业/制药生物技术（依然属于广义的化学工程），与PX相关领域已经相去甚远，但同学们捍卫科学的勇气和责任感，令人感动。事实上，在当下的社会环境里，对有争议的专业问题，甚至很多科研人员都选择了沉默。这次PX条目行动，应该是近年来大学生第一次在重大专业争议问题上，不畏地站了出来。看新浪新闻相关的网友评论，果不其然大部分都不是正面的。然而，PX本身低毒的科学真相，终归是会胜出的。比如，现在很多的讨论已经转向PX项目的安全问题，而不是PX的毒性问题。我相信清华学子的历史贡献不会被忘记。

    清华学生为捍卫PX科学真相了走出勇敢的第一步。我们的政府部门和相关行业恐怕要思考和接力第二步：如何有力执行国际标准，保障PX项目的安全。

    PX产品对国民生活和国民经济的极其重要性，这里无须重复。但是民众对PX项目的担心，同样应该被尊重，尤其值得我们政府部门和行业深思。很多媒体都提到，美国、日本、韩国等的不少PX工厂离市区不到10公里（茂名PX厂选址据说离城区大约10公里），有的甚至只是一条高速公路之隔。笔者也查过新加坡裕廊岛埃克森美孚炼厂PX工厂的谷歌地图，的确离新加坡本岛很近。问题是，他们PX工厂的安全，不等于我们PX工厂的安全。打个比喻，海外奶粉的安全，不等于我们奶粉的安全。2013年夏天，我们媒体刚刚宣传“全球PX项目几十年未出过大的安全事故”，建设中的福建漳州PX项目就很巧合地发生了爆炸事故。根据中国工程院院士曹湘洪先生在《瞭望东方周刊》的透露，起因是施工过程中在高压加氢装置管线上使用了不合格弯头，造成泄露爆炸。显然，这种不可容忍的低技术含量错误的背后，是行业职业精神的缺失，但更是政府监管的缺失。

    多年前，我与德国斯图加特大学教授 Rolf Schmid 一起参观国际化学品巨头巴斯夫（BSAF）在德国的精细化学品工厂。技术研发人员狂笑而自豪地告诉我，工厂的高管选择了住在下风口的，如果这个厂发生事故，这些高管首先受害（我至今记得那种原本一本正经的德国人的狂笑）。这证明了他们对工厂安全的高度信心。这种安全和信心的背后，是行业职业精神的到位，但更是政府监管的到位。

    产业安全不能靠政府的文宣，只能靠政府的监管担当。只要我们的政府下决心，impossible is nothing。目前解决各地反PX的唯一办法，是政府部门坦诚公布相关的标准安全措施，建立有力的监督机制，甚或成立安全监督委员会，邀请居民代表参加，拿出对PX项目安全的信心和监管执行力。这应该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一个具体的体现。事实上，中国工程院院士金涌先生（清华化工系教授）就曾经强调，PX项目安全但要管理好，“市场经济在政府和群众的监督和指导下，才是完美的市场经济”。

    不幸的是，从相关报道看，此次茂名PX项目事件中，当地政府部门却采取了一些非常熟悉的、僵化的、非科学的措施，包括发动密集和单向的三月宣传攻势，甚至通过石化和教育行政系统发起签署“支持项目承诺书”，这反而激起了民众的普遍恐慌，终于短短一个多月迅速酿成群体事件。目前，当地政府部门也仅仅止于发文件要求“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面对高技术含量的产业，这“三不主义”既不专业、也注定无效。结果只会有两个：要么步其它城市之后尘取消项目、要么强行上马。

    笔者在美国数年，最佩服美国社会的是他们直面问题、反思问题、解决问题的强大能力。如911之后，美国痛定思痛建立了最强电子监听系统，这客观上保障了这些年来美国免受恐怖分子之苦。现在这个系统被曝光之后，出现争议，同样，联邦政府开始着手修正。

    PX现在已经成为我国工业现代化进程的一个稻草人。这对政府、对行业、对民众其实也都是一个直面问题、反思、解决问题的重大契机。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因为，化学品是人类生活文明的物质基础。没有现代化学品，人类将倒退100多年。我们将没有高品质的洗发水，将没有高品质的化妆品，将没有高品质的人工纤维做衣服，也将没有高品质的运动鞋，也将更没有现代的汽车和各类电子产品（因为这些需要大量的汽油、化学品和材料）。显然，化学品制造业同时还事关就业和居民收入（茂名就是一个典型的石化城）。

    无论是美国还是德国，甚至新加坡，其化学品制造业都是最大的一个行业。全球前10强公司，6个是化学品公司。相应的是，化学工程作为一个专业，按国际惯例分类，恰也是现代基础工程学科的四分之一（其它三个是土木、电子、机械），涉及国内细分的环境工程、制药工程（包括生物制药）等。无论在美国还是德国，这都是薪酬最高的而且令人自豪的专业之一。同样，在我国，广义的化学品制造业占工业总产值四分之一左右。如果我们能解决好PX项目安全和民众的担忧，我们就能解决目前整个化学品行业的安全问题，并吸引更多人投身国内被不幸蒙尘的化学工程专业。

    清华学子捍卫“PX低毒”的动人故事上了人民日报头版和新闻联播。希望在不久的将来，人民日报头版和新闻联播能有续集，讨论PX项目安全性保障的故事。

    若此，PX项目的解决还只是进了一小步，但我们“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就进了一大步。这是国家之福，这更是国民之福。

相关专题：PX“是”与“非”
转载本文请联系原作者获取授权，同时请注明本文来自林章凛科学网博客。
链接地址：https://blog.sciencenet.cn/blog-651918-782949.html

上一篇：学生家长们的脊梁都去哪儿了
下一篇：家庭酒吧：儿子的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