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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作于林树标逝去后几天,当时为注册科博,今见中山大博士死亡,有感,故将此文放此)
想了许久,还是想不出来该起一个什么样的题目,似乎什么题目都不能表达此刻的心情。
前天刚有了要给五年后的陈老师(陈老师当然就是我本人)写封信的想法,今天一大早就被自己给打消了这个念头。为什么?因为我不知道五年后陈老师在哪里,在干什么,他能否收得到。为什么?因为一大早浏览新闻,一则新闻让我头晕、心痛、心苦、心酸——
29岁中科院博士考察冰川时意外失踪56天毫无音讯。
56天毫无音讯,其实音讯就是,生还的可能性为零。任何一个人在6000多米海拔的冰川上失踪56天,均无生还可能!
紧接着,在科学网上也看到了相关报道并看了各位同仁、各位奋战在祖国科研第一线的同志们的留言。我默默地、默默地,林树标,我为你默哀。
从08年到现在,三个多年头过去了,多少个时光,摸爬滚打在海拔近5000米的雪山之巅,这其中的滋味只有我们能够体会。不少朋友看到我拍的照片,除了赞叹羡慕甚至强烈要求有机会一定要带他们一起去感受之外,他们不知道其中的酸甜苦辣。那种艰辛那种艰险,最后那种心酸,他们无法去感受。车祸、抢劫、猛兽、意外……从我们走出植物所大门的那一分钟开始,各种潜在的危险就无时无刻不伴随在我们身边。我们总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那一个人,然而事实上又有谁能够预测自己的命运呢?所以每次出差前,我都会默默的祈祷,祈祷所有人都能平安归来。
流石滩上,碎石片锋利如宝剑,一不小心就被划伤。流石不稳,一脚踩不住就会扭伤,甚而至于跌落山脚。高原上一不留神就要被牦牛攻击(本人就被攻击过),甚至据说还有熊、狼等野兽。这些看似轻松不值一提的意外,实际上随时都有可能导致致命的结果。每天早出晚归,一日只能一餐,也许一两天觉得没什么,要是十天半个月甚至几十天几个月呢?记得有一次,早晨5点起床,吃一盒泡面,上山,山路艰难,雇来的司机从一开始就在抱怨。晚上八点开始下山,夜里两点终于到了可以吃饭休息的地方,可是在那种人烟荒芜的地方,夜里两点,谁还会给你做饭,只能哀求店老板随便给一行人弄了点炒饭。第二天照样早起上山。又一次,因为路不通而工作必须得完成,于是决定在雪山上过夜。只有一个牛棚,里面睡了牧牛人和司机外,再也无容身之地,只得坐在面包车里面,夜里温度骤降,冷!整个下半身似乎完全麻木了,没有知觉了,突然想起一位师兄说过某位同仁就是因为夜宿雪山导致下肢坏死而不得不进行截肢手术,于是惊怕,只得不停的扭动双腿,只有感觉到双腿还在心里才能放心。坚持、坚持,终于天亮了,看到自己全身器官均还能动,不必截肢,心里乐开了花,吹着口哨,打着哆嗦继续往高处爬。
人人都说生命掌握在自己手上,可是有时候生命真的不是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上。林树标,我相信他在坠落冰川悬崖或裂缝前的一秒,他一定也很小心谨慎,一定也会认为自己是上天眷顾的那个人,危险即使就在身边但不会是致命的。也许,他在坠落前还在哼着小调或者吹着被寒风吹出的鼻涕或是擦着被雪花打出的眼泪大踏步向前走,他心里一定乐了,今天的工作总算完成了。可是,当他迈出那一步后,再也无法收回,那一层薄薄的冰雪掩饰了下面那黑暗而无尽的深渊。他在往下坠落的过程中,起初意识可能完全模糊而空白,可是迅即他的思维就清晰过来,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在那最后的几秒钟,呼喊一声妻子的名字,呼喊一声他那未出生的孩子的名字(可能孩子的名字早就取好了)。除此,他还能想到什么呢,他还需要去想什么呢?
祖国是什么?小时候,祖国是我们的骄傲,祖国是我们的母亲,我们是祖国的花朵。现在,我们这些花朵,终于要绽放了,可是祖国的概念却越来越模糊了。科研江湖也有它的规则,也有盟主,坛主、香主……正如我先前所言,各种官场上存在的规则,在科研江湖中仍然通用。饶毅先生不想被这些规则束缚,所以他必须被排除在科研江湖之外!
每个月两千多块钱的补贴,我们还得装作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受之有愧的样子,要感谢这感谢那。那些艰难危险却很少有人知道,知道也不会去提,唯一证明你的价值的就是sci,而且是高影响因子的sci。去他妈的sci!去他妈的高影响因子!
在林树标之前,其实已经有不少类似的例子,死了人,如果你只是一个战斗在最前线的普通“士兵”,没有人会感谢你,没有人会记住你,死了你,很快就会有新的士兵补上。此刻,我只想为那些曾经同样奋战在第一线而现在已经逝去的同仁们祭奠,用灵魂——
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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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7 0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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