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初我看了热播的电视剧《士兵突击》使我想起了在部队做学员的日子，许三多所在的那个特种兵大队场景真有点80年代汽车教导大队的味道。

一、考试

我是1983年初考上汽车教导大队，相当于地方的技工学校这一类，做了12个月的学员。说起考试，原因很简单，在今天看来很不可思意。1982年10月我参军入伍，同年底结束三个月的新兵训练，分配到通信营三连（架线连），就是爬电杆的，但是粗壮的我有160多斤，太沉了，训练成绩始终上不去，连长为我加了小灶，只是在500米收放线有所突破排在全连第三位，但综合演练就亏在了8米电杆上。几天后，排长找我谈愿不愿意去副业组种菜养猪，我一听很高兴啊，愿意去了。又过几天，排长又来找我，让我去炊事班，我也愿意去。但最终也没有下文，春节过后的一个早上出操时，连长把我叫住，要我去参加一个考试，当时我连一枝笔都没有，借了连长的笔，临走前连长说要考出成绩别给三连丢脸。然后我跟着营部的文书去了师部礼堂，在那里遇到了高中同学黄志平，他跟我说这是汽车教导大队招学员。考了一天，我回来后还笔给连长时，连长关切问考得怎么样？我说不太清楚，连长没有出声。

一周后，营部来电让我收拾行装到师部报到，从连长那里我才知道1000名考生中，我考取第七名，汽车教导大队在一共录取90名学员。当天中午，连队给我加了个小菜，连长显得很开心，说我给三连挣脸了。班长送我上火车时告诉我，连长终于松了一口气，今年的评比一定能拿全军第一，因为我这个拖后腿的走了，我顿时无语。三连是全军有名的先进集体，春节过后军区有一个评比，连长寻思着怎么样让我不拖后腿，想到了排我去副业组、炊事班，但军区评比要求考核到副业组、炊事班。最后连长下决心让我去汽车教导大队，如果我成功考取队，就没有拖后腿问题了。学开车在当时可是很吃香的事，很多人为此争破了头。

二、入学

汽车教导大队每期120名学员，学制12个月（两个学期），毕业出来算是个技术兵种了，有条件可以转志愿兵（就是现在的士官）。汽车教导大队一次只招收一期学员，学员毕业后才能招收新学员。我成为二队学员，分在班8班。我们的学习的课程有：

汽车原理（汽车构造、汽车维修）

汽车驾驶（规定每个学员必须要有10000公里驾驶里程）

汽车工程（其实讲的就是汽车人货装载方法，运筹学和汽车运输调度）

单兵战术（单兵武器使用，冲锋枪要打到6练习）

野战筑城（就是教你怎么挖掩体的，挖汽车掩体可是个累死人的活）

军体训练（5公里武装越野、3公里武装泅渡、军体操6练习）

军事地形（又称参谋业务，如何运用指北针辨别方位，如何使用地图）

有人会问怎么没有政治课程呀，嘿嘿当时就是这样，因为每周有一个下午由队指导员主持上课，或各班自行组织政治学习。

第一个月为入学教育，训练学员的遵守队规，同时也是对学员进行体能和文化素质的再考察，通过入学教育考察的才能成为正式学员，这个月就要淘汰其中的5-10学员。入学教育是从早操开始的：

6：00，早操。起床哨一响，全体学员必须3分钟内打背包、携带武器行装到操场集合，要求背包不能松、里面的被子、蚊帐、两套军装必须齐全，武器：一支冲锋枪、4枚手榴弹、90发子弹一个都不能少，水壶必须是装满，这一整套下来就有40多斤，后跑5公里山路，接着100米障碍。

7：00，洗漱和内务整理，把背包打开后就得到被叠得跟豆腐块一样，方方正正的，虽然达不到许三多的水平，但也差不了多少。

7：30，早餐。80年代初我们国家经济尚不发达，但是汽车大队的伙食还是相当好的，比起部队是天地之别了，每人一个鸡蛋，馒头、稀饭管够，我一餐能吃掉5个馒头2碗稀饭，那馒头是2两面一个的。

8：00，上课。一个上午有三节课，每小时一节，课间休息10分钟，入学教育期间学习汽车原理和汽车驾驶中的交通规则。如出车训练也是从8：00开始，中间没有休息。

11：30，午餐。米饭或馒头，除青菜外，每人配有三两肉，不管是扣肉也好，牛扒也好，反正是成大块，一人两块。据说这是防止干部喝兵血，克扣学员的伙食。

12：00，午休。两个半小时，不能宣哗，学员必须静静的躺在自己的铺位

14：30，训练。入学教育期间主要进行：军体、武器使用、队列。

16：30，活动。学员自由活时间，打球等

18：00，晚餐。跟午餐差不多，只是肉比午餐要多一些

19：30，自习。在教室完成教员布置的作业

21：00，班会。以班单位会总结一天学习训练情况

22：00，就寝。学员按规定把衣服放好，蚊帐挂好，熄灯号之后，所有寝室的灯必须关闭。值第一班岗哨学员上岗，每两小时换一岗。

看这作息时间表，安排得够紧凑的。

三、体能

虽然是汽车教导大队，但是必须按照军队院校的军体训练大纲标准进行，跟步兵教导大队没有什么两样。当时就有一教员就提出汽车教导大队是技术兵种，应减少体质训练，集中精力搞好专业学习训练。结果部队首长专门来到汽车教导大队召开干部教员座谈会，首长提出“如果战场上汽车被打坏开不动了，你们那些司机老爷是不要坐以待毙？”结果再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了。这些教员包括教练班长都经历过1979年的自卫反击战，都知道体能对战士意味着什么。

每天的体能训练运动量：

5公里武装越野

单双杠1-6练习

俯卧撑200个

仰卧起坐100个

100米障碍跑10次

其中最累人的是5公里武装越野。每天早操要打上背被带上冲锋枪全副武装跑5公里越野，从开学第一天，到毕业那一天除了节假日，不论是刮风下雨还是冰天雪地，从未停止过一天。如果成绩低过28分钟，就是不及格，月末考察就被淘汰。第一天开跑不久大家就快顶不住，队干部不断的鼓励，我也累得快要休克了，心脏都跳到嗓子眼了，班长跟我说一定坚持到底，可我怎么都跑不动，班长跟我讲不要想着终点，每走一步就离终点少一步，就这样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终点，当时的成绩是45分钟，估计是被班长拖着回来的。第二天还要再跑，有更多的学员累得躺倒路边，我以为队里会改变主意，让学员们恢复一两天。可是第三天接着跑，有些学员受不了，跟队里反应是不是缓一缓，队部回答很简单：教导队不是疗养院，坚持不了可以退学！第四天，多数人都受不了，大约有一半的学员都躺倒在路边，我也是其中之一。队部教导员来到我身边，他对我说了一句一生都受益的话：“是军人就要坚持到底，爬也要爬到终点，就是死也要倒在前进的路上！”在教导员的激励下，我咬紧牙关站起来，一步一步向终点奔去。第五天，似乎有点苦尽甘来，没有前一天那么难受了，两周之后就基本适应了。20天之后就基本达到了大纲规定的及格标准28分钟。教导大队每天的5公里武装越野训练是对人的身体素质和精神意志的锤炼，最大的收获是让学员懂得了什么叫坚持，直至今天对我仍起着作用。

四、技能

汽车教导大队的汽车驾驶训练跟现在的汽车驾驶培训学校相比有天壤之别，一个班有5名学员，一名班长兼教练，一辆解放牌卡车，这辆卡车将伴随学员们走完12个月在校学习过程。

汽车专业技术分为两部分：汽车原理和汽车驾驶

汽车原理就丰富了，包括机械制图、汽车构造、汽车维修。其中汽车维修就是让学员反复拆装自己的汽车，直到熟记每个零部件。当时每周车场日，学员在班长带领下把本班的汽车分解清洗，然后再装回来，不能有多余或缺少零件。在校48个星期，一共进行40次车场日，也就是说把把本班的汽车拆装了40次，直到现我还能记住解放CA10卡车每个零件总成。

汽车驾驶做得最扎实，分为场地驾驶、道路驾驶、特殊驾驶和战场驾驶。每个学员必须完成10000公里以上道路驾驶，5名学员就是5 万公里，到了下学期一辆车差不多每天要跑250公里才能完成任务。场地驾驶比现在的倒桩内容多得很多，除了我们看到的常规8字和车库移位，还有双轨桥、单边桥，其中双轨桥最危险，两根钢轨，宽度跟铁路标准轨一样，全长100米，桥下面就是水池，稍有不慎就会落入水中，这时就会有大队部的一辆吊车把落水的车给吊起到地面上。我起码落水30次，才掌握过双轨桥的技能。双轨桥科目据说是来自抗美援朝的实战经验，有一汽车连在向前线运送物资时，遇上公路桥被炸断，又无法涉水过河，只有铁路桥还在，连长勘察之后决定亲自驾车试过铁路桥，结果成功过去了，但第二台车过去时就掉下河里，其他车都不敢过去。眼看美国飞机就要来轰炸了，连长只好一辆一辆把车从双轨桥上开过去。从此解放军就有了两轨桥的训练科目。

五、战术

汽车大队的战术学习训练，包括单兵战术、野战筑城和军事地形。单兵战术和步兵大队不一样，汽车大队的单兵战术实际上就是轻武器的使用，冲锋枪、轻重机枪、火箭筒、手榴弹和直瞄火炮的使用。本来汽车大队以驾驶训练没有这些轻武器训练科目，据说在79年对越自卫还击战中，很多汽车驾驶员不会使手中的武器，结果送了命。此后汽车大队增设了单兵战术课程和武器使用科目，冲锋枪要打到6练习（步兵大队是9练习），手榴弹定点投掷50米，轻重机枪要懂得标定射击，40火箭筒能打200米靶。直瞄火炮主要指坦克炮，很多学员毕业后要分配到装甲部队，必须学会坦克炮直瞄射击。

野战筑城别以为是土木专业的，其实是汽车大队学员必修课，主要教学员怎么构筑野战工事。野战筑城不仅仅是构筑野战工事，还包括伪装和三防训练课程（防化学武器、防生物武器和防核子武器）。给汽车挖掩体是一很累的活，全班用了一天时间才勉强完成反斜面汽车掩体。然而到了战场实习时就完全是另一个样了，单兵猫耳洞掩体一个人用不了10分钟就完成了，汽车掩体在没有工程机械协助下一个班3个小时就挖了2米多深。在枪林弹雨中，人的潜能不可小看。

军事地形又叫参谋业务，教学员如何看地图和使用指北针，通常采用夜间“找点”方式训练学员识别地形和方位的能力。自卫还击战时某团担负穿插任务，作战参谋看错地图，辨错方向，使部队误入敌包围圈，造成巨大损失。此后，教学中特别注重参谋业务学习训练。“人在地上走，心在图中移”这是军事地形课教员教给我们的秘诀，意思就是人在地面上行走时，一定要懂自己在图中的方位，从宏观上把握方向。

六、考核

汽车大队对学员考核密度相当大，每周一小考，每月一大考，直到毕业一共有36次小考，12次大考，如果三次大考不过关那就要被淘汰。

关键是标准是什么。95—99分为合格，95分以下和100分都不合格。为什么是95分，而不是60分合格呢？我军的信条是不能准确执行命令和下达命令，就是死亡。学员必须100%地撑握所学的知识和技能。

100分不合格似乎没有道理，我那期学员中有一个连续三次得了100分被判不合格，最后被当作退学处理。大家都十分不解，部队政委来给我们讲课时就讲了《失街亭》的马謖和《失长平》的赵刮，得100分的学员都死书本和条例的，战场是千变万化，一切都唯书能不失败吗？汽车大队不能培养马謖和赵刮。

经过12个月炼狱般的学习，终于迎来毕业的时刻，入校时我所在的驾驶二队一共有120名学员，毕业时只有100学员，有20人中途被淘汰（比许三多所在的特种大队淘汰率要低得多了），我们的毕业证就是一本驾驶证。这是一本含金量极高的驾驶证，不仅仅是驾驶技能，还有体魄、意志与人格的炼成。

从汽车教导大队毕业到现在已经快30年了，虽然后面我还读了大专、研究生，但都比不上汽车教导大队对我从身体素质、专业技能和人格品质的全面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