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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是人类文明发展历史特有的现象,它既是文明历史发展总过程的产物,又是推动人类历史进步的巨大动力。科学在为人类获取前所未有的物质利益的同时,也给人类带来了无尽的灾难,两次世界大战所造成的伤亡远超人类历史上任何一次战争。我们在享受现代科学带来的成果的同时,也承受着它的副产品,人类生存环境的日益恶化。诚如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所指出:“人类对大自然的每一次征服,大自然就会在第二、第三步对人类进行报复!”在这科学技术日新月异的当代,我们需要从人类文明发展历史高度重思考科学与文明进步的关系。
一、何为科学?
“科学”这个词,源于中世纪拉丁文“Scientia”,原意为“学问”、“知识”。一般来说,科学是人类认识客观世界的知识,但并不是任何关于客观世界的知识都是科学。1888年,达尔文曾给科学下过一个定义:“科学就是整理事实,从中发现规律,做出结论”。达尔文的定义指出了科学的内涵,即事实与规律。科学要发现人所未知的事实,并以此为依据,实事求是,而不是脱离现实的纯思维的空想。至于规律,则是指客观事物之间内在的本质的必然联系。因此,科学是建立在实践基础上,经过实践检验和严密逻辑论证的,关于客观世界各种事物的本质及运动规律的知识体系。
(一)西方对科学的定义方式
以西方社会角度对科学定义有很多种,说明西方哲学方法注重微观,很容易对事物有流散无穷的认识。
1.法国《百科全书》:“科学首先不同于常识,科学通过分类,以寻求事物之中的条理。此外,科学通过揭示支配事物的规律,以求说明事物。”
2.前苏联《大百科全书》:“科学是人类活动的一个范畴,它的职能是总结关于客观世界的知识,并使之系统化。'科学'这个概念本身不仅包括获得新知识的活动,而且还包括这个活动的结果。”
3.《辞海》1999年版:“科学:运用范畴、定理、定律等思维形式反映现实世界各种现象的本质的规律的知识体系,是社会意识形态之一。按研究对象的不同,可分为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思维科学,以及总括和贯穿于三个领域的哲学和数学。按与实践的不同联系,可分为理论科学、技术科学、应用科学等。科学来源于社会实践,服务于社会实践。它是一种在历史上起推动作用的革命力量。在现代,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科学的发展和作用受社会条件的制约。现代科学正沿着学科高度分化和高度结合的整体方向蓬勃发展。”
以上所列举的一些专业书籍对科学的定义,都是以西方哲学方法得出的。
(二)西方对科学定义的局限性
以西方哲学方法定义的科学只强调人类对自然界认识的真理性(客观性)和知识的体系性,并未强调科学的水平以及方法论和知识体系的模式(范式)类型。用近代科学方法论特征来定义整个科学,必竟在逻辑上犯有以点推面的错误。用方法论来模糊科学的真理性本质和知识体系模式的多样性,多少有一些盲人摸象的特征。
1.以科学的一个部分来定义整体的科学,就无法从普遍性方面了解科学的整体性及其本质。但在社会基本结构研究中,科学通常是作为一个整体来研究,讨论其与经济、文学、艺术、道德、法律、政治、军事等的关系。所以狭义的科学定义是无法从本质上把握科学在社会结构中的地位和功能的。
2.狭义的科学定义,必然在认识论上趋向简单化,否定科学模式的多样性, 只承认西方近代科学一种模式,排斥非西方文明中培育起的各种传统科学模式,进而必然否定极大多数古文明国家的科学贡献。但如果没有这些科学成就和贡献,那末世界上这些古文明的出现是难于想象的。
3.在科学分类中,方法和方法论通常只用来划分小学科,不划分大学科的,更不能用来定义整个科学。所以这种做法也不符合科学学基本原理的。
二、中国历史上有科学吗?
在近代,科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展,极大地推动了人类的文明。学术界在总结科学发展经验时强调了近代科学方法论特点,即严密的形式逻辑和系统的科学实验。一些学者把这些方法论未在中国发展这一事实,作为解释中国没有产生近代科学的原因,这自然有定的道理。然而,一些学者把近代科学的方法论特征抬升到神圣地位,因而遗忘了已公认的科学定义所强调的真理性和体系性的本质,从而得出“中国古代没有科学”的惊人的结论,导致了学术界的一场有关“中国古代有无科学”的激烈争论。
坚持西方科学模式绝对标准,排斥以研究复杂性为主的中国传统科学模式,得出“中国古代没有科学”的错误结论。但是由于国内外史学家和科学家的长期努力,当前已充分展现出中国古代确有灿烂的科学成就,如系统自然观,医学中的经络学说、藏象学说,城市规划和建筑设计中的天人合一思想等等先进科学理论。在这大量具体的古代科学成果面前,如仍坚持从狭隘的定义西方科学出发,就无法认定中国古代科学。
1.西方狭隘的科学定义也必然从理论否认中国传统文化对当代科学创新的重要作用,因而也自觉不自觉地阻碍了当前科学前沿探索中我们民族文化优势的发挥。
2.坚持西方狭隘的科学定义,不仅对古代采取盲目的疑古态度,也必然对新科学革命采取盲目的疑新态度,这是一个事情的两个方面表现而已。很难接受科学模式的更换和自然观、科学观、方法论变革,必然从理论上否定新科学革命的可能性。近代科学以研究简单性为主,以还原论为特点。当代科学正由大物理学时代向复杂性研究时代迅速过渡中,整体化潮流正迅猛到来,交叉科学、综合科学、系统科学、非线性科学如雨后春笋地发展起来。
3.科学实验是由近代物理学在简单性研究中和还原论方法指导下充分发展起来的。如果把科学实验神化并客观上排斥科学观察、社会实践中对自然的体察等认识实践和途径,那必然在当前的复杂性科学研究中,显得无能为力,甚至产生悲观论,或从根本上否认非线性现象的客观性,从而轻率地排斥不同学术观点,甚至在学术探索的前沿领域滥用“伪科学”帽子。改革开放前,极左思潮一度泛滥,控制论、共振论、基因遗传学、相对论、人口理论、地质灾变论等重大科学基础理论在中国传播时均受到过政治和科学哲学批判,这不仅严重阻碍了这些科学领域的发展,也严重阻碍了我国科学原始创新发展。中国学术界已多次讨论“为什么中国与诺贝尔奖无缘”这不仅有历史原因,也可能与极左思潮曾猖獗一时有关的。
“中国古代有没有科学”问题本质就是以西方产生的近代科学方法论特点来定义整体的自然科学得出一个荒缪的结果。
三、科学就是通向真理的唯一出路吗?
1851年达尔文进化论在与基督教世界辩论取得根本性胜利之后,科学就开始大行于世,到了今天科学几乎成了真理的代名词。科学真的就是通向真理的唯一出路吗?除了科学人类就没有别的途径去探求真理了吗?
在今天,科学成了中国唯一的信仰,似乎中国几千年的文明史是在黑暗中前行,只有来自西方的科学成为中国社会的光明所在。中国西化的进程愈演愈烈:在教育上,简化母语的教授,使大、中学生中文水平极其浅薄;而对英语的教授,则大有超过母语教授的趋势。一个民族的语言文字,是这个民族与文化延续的根,没有自己民族文化的民族必是悲哀的民族!对本民族儿童不去强化母语的教授,而把英语作为主要的语言进行教授,这是对本民族的“自杀”行为,这种做法将使中华民族沦为二等民族。在世界各国中,没有一个主权国家像我国这样强化英语教授而削弱母语教授的。这种行为在过去殖民地国家才存在,那是因为有殖民统治者用枪杆子逼着呢!在医学上,中国本土的中医学已到了近乎灭顶的境地,中、西医并重的宪法条文根本没有实行,西医学一直在统治着中医学。中医学在今天的弱势地位,同样是西化的结果。长期的西化,给中国人带来了民族自卑感。已造成中国文化的大量毁灭、失落,这是每个中国人都不愿看到的事实,但又是无奈的。由于清朝的统治,中国科学各学科遭到了压制和消灭,所以,现代科学没有在中国发生。这个事实成为中国人自卑的原因之一,也成为崇洋的借口。自新文化运动以来,一股强烈的自卑感从此在中国人中蔓延,贬低和诋毁中国文化成为时髦和潮流。条条大路通罗马,通向真理之路也有很多条,科学不过是其中一条而已。
四、文明的包容与科学的包容
世界现存的文明不论大小多少都有一定的包容性,没任何包容性的文明只能在历史的遗址中寻找。文明存在的历史越长、接受的人口越多,那种文明的包容性就越大,生命就越强。正所谓“海纳百川,不让滴水成其大”,“泰山不让怀土成其高”。汉族的发展历史也是一个文明包容与接纳的历史。
科学是寻根究底的学问,是基于实验的学问,其本色在于追问。科学中没有学科特色就没有地位,没有基础研究就没有水平,没有应用价值就没有前途。一个学科如果不是学以致用,则鲜见前景;一个从事学术研究的人,若胸中无块垒以囊括社会责任和历史使命,他所从事的学问再大也只有井底之大。我国现代技术正在迅速发展,人们往往关注具体的技术运作过程、技术活动效果、技术引进方式等实际问题,而很少去思考技术发展整体上的战略问题,很少考虑人们的思维方式会不会出问题,很少对一些久拖不决的重大现实问题做寻根究底的追问。这类问题包括科学与技术的区别、技术与人类生存的关系、可持续发展、产业化与生态化、产业意识等等。陈昌曙教授通过对这些问题的缜密透彻的分析,指出人们在这些问题上的模糊认识和理论误区已经或正在带来何种严重后果,发人深省、促人反思,表明科学研究的必要性在于关怀社会,关怀文明进步,包容文明的历史。
然而,科学在历史发展过程并非具都有文明的包容性,科学的研究求真、求实有其积极一面,也有其反文明的一面。比如人类繁殖完全按照优生科学,是不是会堕入种族主义的泥沼?当年希特勒就是按照达尔文进化论的原理对犹太人进行疯狂的屠杀。二战多少大规模灭绝性的屠杀与达尔文进化论有关?在南京大屠杀、奥斯威辛都不难找出这些科学理论的影子。科学如一道数学题,算式可以很多,但只有一个答案(如1+1=2),但人类的文明不是一道数学题,没有唯一的答案。科学只相信事实,缺少终极的思考,当一切大错铸成时,科学是不能挽救一切的。只有文明的包容,人类才不受科学的局限。
五、宗教是人类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
人类文明仅仅只有科学吗?或者说只有科学才配称为文明,科学之外的就是愚昧吗?宗教、文学、艺术、民间风俗是否就不能进入人类文明的殿堂? 曾几何时,宗教与科学互为敌人,但是今天我们仍然看到无数的科学家在进行科学研究的同时,也不妨碍他成为虔诚的宗教信徒。
人类的文明发展历史中宗教是一个不可回避区域,宗教是文明赖以产生和发展的基础。皈依一种宗教意味着认同与该宗教信仰有关的其他事物,如论证信仰的哲学理念、从该宗教开出的社会组织形式、该宗教倡导的伦理道德、其所使用的文字书写体系、其所发展起来的文学形式、建筑样式、实用技术,在许多情况下甚至可能是语言。在上古时代,在当时人们的生活方式中,很难分清什么是宗教的要素,什么是文明的要素。世界上任何宗教都具有两个根本的信念:一是相信神圣的或超自然力量的存在,这种力量从本质上说是玄虚、奥秘的,它控制着自然的运行,也最终控制着人类的生活;二是相信这种力量与特定的人或事物、地点、仪式相通或相连。在中古时代所形成的伦理宗教中的例子有耶稣、穆罕默德、佛陀等。就连一般被视为哲学而非宗教的儒家文化中也有孔子、孟子:他们被尊为圣人,在文庙里被崇奉,实际上也一定程度地被视为中介或被神化,只不过远没有达到耶稣之类中介的程度。
在上古时期,文明与宗教密不可分的另一类例子来自原始文化中普遍存在的英雄崇拜。表面上看,这样的英雄虽不专事神人沟通,但在文明的形成中却发挥着创造性的作用,也正因这种作用而被视为拥有神性或半神性或至少某种神秘性的人物。这方面的例子非常多,如希腊神话中盗火给人类的普罗米修斯、狩猎者保护神和月神阿蒂米丝,以及商业、雄辩术、发明、旅行、甚至盗窃之神赫尔米斯;中国上古传说中射日的后羿、补天的女娲、造字的仓颉等也是这样的半人半神的形象。对于书写文化发展较早的古代中国人来说,仓颉造字决非简单的人类活动,而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伟大、悲壮的行动。这充分说明了在上古中国人的观念中,文明的创造与超自然力量的参与具有何等密切的联系。
因此不妨说,文明虽然是一种有组织的生活形式,但也是一种有超自然力量参与的人为秩序。社会生活方式建立在某种宗教性的生活秩序之上,而这种秩序从根本上说依赖于人所畏惧、崇拜并且向往的种种神秘力量。这种力量虽能以这种或那种方式被人类所认知,但本质上却超乎人类的能力,因而是玄奥的,超验的。这意味着,原始人类生活中的宗教因素与文化因素是相互影响的,二者水乳交融、不可分割。人们生活中被认为是非常重要的那些方面,总会同某一种或多种超人的力量联系起来,与宗教发生关系。
文明与宗教的对应关系仍然是清晰可见的。印度文明总是与印度教和其他印度本土宗教联系在一起的;中国文明总是与佛教、道教,以及先前曾具较强宗教性的儒家联系在一起的。今天,中国的佛庙、道观对于一般人来说越来越具有旅游景的意味,而对于住庙和尚和住观道士来说,宗教信仰的外在表现样式已成了一种受欢迎甚至不可或缺的收入来源。在现代科学与世俗化大潮的冲击下,各种宗教的内涵都已经历了并仍经历着深刻的变化,宗教与文明的关系也势必会发生深刻的变化。
宗教是统一的,尽管不同的宗教有所差别,但它们同样有一些共性,如大多崇奉上帝、具有神秘性等。科学与宗教是和谐的,没有科学宗教便会充满迷信,而没有宗教科学则会丧失道德,走向危险的边缘。
六、充分认识科学发展的给人类带来的危险性
毫无疑问,科学技术在为人类带来进步的同时,也放大了人类的灾难,或降低了灾难的门槛。早在农耕社会建立时,单一作物的大面积种植就放大了虫害。人类居住密度的增大放大了疫灾。武器的进步放大了战争灾难,工业的发展放大了环境灾难。一次飞船事故能使上百名俄罗斯科技精英死于一旦,一次核反应堆事故能造成数十万人的死伤。在医疗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艾滋病的爱害人数不亚于中古时代的鼠疫或天花。当今国际恐怖主义的为害是另一种性质的例证,一小撮基地恐怖分子就能造成世界性的灾难,甚至一个人的一封威胁信(扬言在日本某连锁商家的巧克力中放毒药)就能造成上亿日元的损失。
人类对预防科学灾难并不是完全无能为力。人类已经作了很多工作,收到了一定成效,但充其量说,这只是很有限的补救。进步和灾难因自然界的深层机理而互相依存,要想根除灾难除非完全抛弃进步,或者灾难预防的成本太高,实际上难以做到。还有,人类不可能完全认识未知,在发明冰箱时谁能预料到臭氧空洞?在用粉碎内脏作牛饲料的添加剂时谁能想到疯牛病?在全世界欢庆消灭天花时有几个人想到这个成功有可能带来灾难?我们能做的,是老老实实承认科学会放大灾难,把它作为必然的“坏帐损失”列在社会发展的财务预算中。
不要奢望将来会出现“纯粹光明”的科学,100万年后也不会。随着科技的进步,灾难的绝对值只会越来越大。热情的理想主义者对这个断言一定不乐意听,可惜它是事实。我们既不是反科学主义者,也不是悲观主义者。科学技术放大了进步,也放大了灾难,二者之差只要是个越来越大的正值,人类社会就是在进步,几千年的文明史已足以证明这一点。当然,这个正值是否会永远递增,或者是否某一天会转为负值,没有人能妄下断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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