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肚子

这是个不雅的标题，可一时又想不出更恰当的词儿来代替它，暂且如此。

今年春节时打一个电话给我儿时的伙伴，是他的夫人接的，我报了我的名姓，说要找我的老伙伴ZGX，她知道我是谁，告诉我，你的老伙伴走了，我问啥时走的，她说走快一年了。走的这个人就是Z大肚子，我真不明白，一个又健壮又豁达的人怎么就走了呢？

如一盆冷水浇到我的头上，我所知道的我们的那些小伙伴，一个个都走了，ZGX是最后的一个。记得前几年Z曾打电话告诉我，说他打电话给QXL，是Q的家人接的，说Q已经走了。

……每提到或想到这些人，每个人的音容笑貌就会浮现在我的面前。特别是那比肚子的场面，更是活灵活现。

在我学龄前我们家在瓦房村曾搬过两次家。住的地方多，小伙伴儿就多。前后街那一大群孩子，天天聚在一起，扔坑、打瓦、打酱杆、打尜、踢键、藏猫猫、藏岁数、弹球、下敝死牛……那玩法多了。闲下来，就仰面朝天一躺，排成排比肚子。

缘何要比肚子呢？那年月（上世纪三十年代末四十年代初），在小日本儿统治下人们过的十分艰难，许多人家，说是吃糠咽菜，可是青黄不接时哪里有糠？就是一个咽菜，因此小孩子的肚子一个个都吃得圆鼓鼓的，“青筋”暴露，整个夏天，都只穿一个家织布小裤衩，有的连裤衩也没有，所以最突出的就是鼓溜溜的肚子了。常常是你摸摸我，我摸摸你，这就很自然地比起肚子来。

时间长了，就有了比肚子的结果，Z大肚子、W二肚子、L三肚子……富裕人家的孩子肚子小，根本没他们的份，他们十分羡慕，“自惭形秽”。

W二肚子，父亲去世早，母亲领他们哥仨过生活，清苦极了，记得我们陪他给他父亲去上坟，他在坟头对他父亲说，“爸，咱家没钱给你买纸上坟，今个给你送的钱是我在别人家坟头一点一点给你抽的，别人坟头压二张纸我抽一张，压一张纸我撕半张，你可别怪我呀，我不拿这纸也都得给雨浇坏了，原谅我吧，给你磕头了”。不知是哪一天，我们去找W二肚子，他家已空无一人，他母亲领他们哥仨到底去了哪里，无法知道。

L三肚子，没有母亲，继母给他气受，他很早就夭折了，就埋在西沟边儿的乱葬岗上，埋的那天我们小伙伴都去了，记得Z大肚子说，“三肚子,在阴间大肚子孩子多，当不上第一你别哭！”说着别哭，他自己却哭了，我们大家都哭了，因为三肚子在比肚子时一心想当第一，没当上就哭了起来，大家都劝他才把他劝笑了。

只有这Z大肚子，身体健壮，没病没灾，一直到解放后恢复了学校才又上学。这时因为人长大了，就觉得“大肚子”这个外号不好听，谁要再叫他“Z大肚子”，他就会反驳，告诉大家谁也不要再叫。所以很长时间没有人再叫这个不雅的外号。

但他在学习上经常写错字，把主席的席字写成“度”，把朱字写成“牛”，作业本儿上把自己名字中的贤字写成“紧”……为此经常被老师叫到前面罚站。由于屡教不改，一次老师在前面放了一张桌子，让他站在桌子上。这下坏了，因为他很能吃，肚子仍然不小，平时不显，这一站在桌子上，同学们从下面仰视，他的肚子立马显了出来，使人一下子联系起了那个外号，这就又叫了起来。

他特别反对女生叫他Z大肚子，所以对女生一再警告，可偏有一个女生不听邪，“就叫！就叫！Z大肚子！Z大肚子！”，气得他不得不反击，“叫吧叫吧，大肚子就大肚子，我大肚子没关系，你们若大肚子可就糟了……”这一下翻了天，该女生大哭起来，因为“你们”俩字，也牵连了别的女生，整个教室像天塌下来一样，惊动了老师和校长，他被叫到了老师办公室，受到严励的批评。不过也好，以后再没有人敢叫他Z大肚子了。

时代不一样了，现在小孩子肚子不大了，但一些大人的肚子却大了起来，不会有人也要比出个一、二、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