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有人敲门，玛丽开门一看，尖叫了一声。道长心领神会，笑道：知道你喜欢这小子，也不至于晕过去吧。快给我请进来。

散仙向前两步，一脸憨笑，放下箱子，过来与道长作揖。道长说作什么揖，手脚都全吧，还以为你量子化了呢！玛鸽怎么没来？语气里有点失望。

散仙道，我临时决定要来。玛鸽和一个朋友有约。是中国一位御医的女儿。去年中国革命，皇帝退位，这御医一家逃往丹麦。小姑娘很漂亮，琴棋书画精通，又懂中医。但喜欢西医，在我们医学院上学，听我的物理课。向我介绍了道家阴阳学说，很有意思。我还学会了作揖，既简单又卫生，不必跟你握手啦。。。那阴阳之道，非常道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下通人体生理，有中医千年为证，中通人脉心灵，有鬼谷子一篇孙子兵法一部为例。一定上达天文物理，有待发展。建议你先读老子，后读鬼谷子。怎一个妙字了得！有无相生，难易相成。。。智者道阴，愚者道阳。。。

道长一直瞪着他，不言语，似听非听，似懂非懂，目光呆滞。散仙见这架势，明白道长不快，住了嘴。道长盯了他片刻，说：好哇，学贯中西。我愚钝，但知道这啰嗦属于阳性，是智者第一大忌。你少给我啰嗦，文章有没有新版本？比以前短就拿出来，比以前长就免了。

散仙嘿嘿一笑：看了你的信，打死我也不敢多写了。

道长：少贫嘴。那你来干什么？

散仙：写信说不清楚。很多想法也不能写在文章里。想来跟你面对面说道说道。

道长：说道说道？你把牛顿甩了，却留着人家的能量动量。你知道那能量动量守恒是可以从牛顿方程导出吗？你又把麦克斯韦甩了，却还留着人家的电磁波。知道电磁波是麦克斯韦方程预言的吗？你那个量子原理，无非是为解释原子光谱的应景之作（ad hoc），从天上掉下来的。

散仙一笑：说从天上掉下来也行，不过是从你的天上掉下来的。

道长：什么意思？

散仙：是你说的电子绕原子核转，正像地球太阳。离心力和静电引力平衡。假设轨道是圆的，很容易算出来动能是势能绝对值的一半。负势能与轨道半径成反比。总能量等于动能势能相加，必然也和轨道半径成反比。

道长：这个我知道，那又如何？

散仙：所有的氢原子实验都表明李得宝公式（见18章）是千真万确的。公式里的前后两项各自和某个整数的平方成反比，各自对应不同楼层的总能量（见18章）。一个楼层对应一个稳定轨道。那么一个稳定轨道的总能量当然和一个整数n的平方成反比。所以轨道半径必然和n的平方成正比。n=1就是第一个轨道，n=2是第二个，以此类推。这说明，观测事实要求氢原子的半径只能取这些离散数值。。。

道长：好好，那你就干脆就简单说原子半径量子化。何必啰啰嗦嗦提出一个量子原理，牵强附会地说电子的角动量等于普朗克（Planck）常数乘以整数n呢？

散仙：有几个原因。其一，把半径是量子化当起点很难说服人。它只是现象，不是本质。其二，普朗克常数是和光子有关的微观世界的基本物理常数，它的单位和角动量一样。其三，电子圆周运动的动能可以写成角动量除以半径的平方。因为动能和总能量一样，和n的平方成反比，而半径和n的平方成正比，所以角动量必然和n成正比。其四，也是最重要的，我让角动量等于n乘以普朗克常数，带入总能量，可以精确地导出李得宝常数。你看到了，理论值和实验测量的数值几乎一样，简直是奇迹。说明氢原子里电子的角动量一定是普朗克常数的整数倍。这正是这个小世界里面的基本定律。

道长低头沉思。散仙又说，其实还有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原因，我没写进文章。我非常喜欢最小作用量原理（参考）。虽然自从马龙王（Mach）之后人们越来越轻视这个原理，称它是形而上学（metaphysics）原理，我认为作用量是大自然界一个神秘的深刻无比的物理量，将来必有大用。电子绕核运动一圈的作用量正好等于它的角动量，所以我的原理（角动量量子化）也可以说是作用量的量子化原理。电子绕核运动一圈的作用量一定就是普朗克常数的整数倍。

这一番话打动了道长。他对最小作用量原理正是崇拜得五体投地。虽然这个初期的量子理论和最小作用量原理不搭边，但是把作用量和普朗克常数联系起来，真是好漂亮的一笔，是对作用量认知的一大进步。他脸色立刻好了一些，说：我倒是觉得这番话可以写进去。

散仙说，写这个会让人感觉我提出的是形而上学原理。一个物理理论离这个词越远越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从物理谈到哲学，从哲学说到形而上学，几乎通宵未眠，把文章底朝天翻了个个。道长果然不客气，大刀阔斧，稀里哗啦地删改。散仙虽然心疼，心想随你改去吧，反正你给我发表就行。几天下来，文章发表在《哲学杂志》上。八年后得了诺奖不提。

这便是散仙出征的第一战役。天下大势，合久必分。经典物理一统天下三四百年，果然几年前被爱卿（Einstein）单枪匹马分出去一个相对论王国，今日散仙又打起量子王旗，开天辟地。可惜这个王国，和邻国相对论比起来，缺少八面玲珑的逻辑和天衣无缝的数学体系，内外交困，正像开天辟地的大秦王朝，十几年后就分崩离析了。

此后数年，并无大事发生。散仙也没闲着，四面出征，把他的理论应用到其他原子上。结果出师不利，吃了几次败仗。量子世界里能量不守恒的想法也被康普顿效应（Compton effect）给否了。只好四处游说，寻访勇士以征四方。并集资建立了波尔学院。那个红颜知己御医的女儿也去游说老爹，说散仙学贯中西，有望在物理学界发扬道教国学。哄老御医交了不少银子。散仙得诺奖前后，这波尔学院就成了量子新朝的大本营，豪杰侠客络绎不绝。

1926年，一位25岁的小侠客来见。牛仔打扮，在德国哥廷根（Gottingen）出道，曾师从索墨菲（Sommerfield）, 维恩（Wien）, 波恩（Born）和希尔伯特（Hilbert）等老君大圣。说正在写天书一部，半成品，叫矩阵力学。三言两语下来，散仙大喜，立刻收在帐下，在哥本哈根大学谋了个讲师职位给他。这小侠不是别人，叫海森堡（Wigner Heisenberg）。

 海森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