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春节的无声教诲

王元丰

九三学社中央参政议政部副部长  北京交通大学教授

      春节是中国人最重要的节日，是一年中最喜庆欢乐的时光。北方人的春节一般都是从年三十过到正月十五，要经历半个月的时间。这么长的节日，辞旧迎新、家人欢聚，当然也是对孩子进行教育的好时候。我的爸爸在春节的言传身教，让我学到了很多在课堂上学不到的重要人生课程。

      我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青少年时期的春节几乎都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度过的。那个时候的物质生活一点也不丰富，因此春节期间能够穿上新衣服、吃到平时很少吃到的猪肉和点心等，让那时的孩子对春节有特别深刻的感觉。但是几十年过去，对我来说深深印在心里的还是爸爸所做的事情，让我永远不能忘怀！

      我的爸爸是孤儿，在他七岁时爷爷奶奶就离开人世。但爸爸在苦难中却自强不息、积极进取，作为一个在农村长大的孤儿，能够在文化大革命前考上大学，成为他所在东北边远村庄有史以来第一个大学生。不过读了大学却没能使爸爸脱离农村，虽是上世纪文化大革命前毕业的大学生很少，他毕业后却长期在农村工作，作为一名基层兽医每天给猪马牛羊看病。我知道爸爸也是不甘于长期在农村工作的，也数次申请调动，希望能够到县城工作。然而，爸爸却一直没能如愿，直到我考上大学前他才离开农村到城里工作。尽管爸爸工作上并不如意，但他却没有意志消沉，总是乐观豁达地生活。

      我记得有一年，爸爸被借调到县城工作，但他还是没有成功，过了一段时间又回到我们所在的农场。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爸爸的心情一定不会很好。可是，我和家人们在生活中没有感受过爸爸的消沉。过年了，东北农村家家都要挂灯笼！那时大部分人家或者去买或者是自己扎一个简单的西瓜类的灯笼。然而，在我们家，每年爸爸都会自己扎一个形状更为复杂好看的灯笼。那年春节前，爸爸几乎一个晚间没有睡觉，自己动手扎了一个两层的“宫灯”，每个面上都有他自己画的漂亮的图案。当早晨醒来，看到家里有这样漂亮、出奇的灯笼时，我心中有说不出的欢喜！我觉得爸爸太了不起了！能做出这么好看和“高级”的灯笼！到了晚间家家户户把灯笼点亮，我觉得我们家的灯笼最好看、最有光彩。而后来随着年龄的增加，想起爸爸做的灯笼，我认识到那是爸爸教给我们的一种对生活的热爱！一种永远把生活照亮的精神！而当多年后，我读到列夫·托尔斯泰的名言：“人世上最困难而又最重要的事就是热爱生命，即使在饱受生命不公的境遇下仍然热爱它”时，我立刻想起爸爸在工作不顺利的春节给我们做的“漂亮的灯笼”。博士毕业以后，我的工作和生活经历了很多挫折和失意，每当我意志消沉时，想起爸爸的“灯笼”，我心中总有力量涌起。

      爸爸在春节给我的另一个影响就是“春联”。“春联”东北叫“对联”，过年时农村每家房门上都要贴的。由于爸爸是我们所在公社少有的两个大学生，过年的时候，他要为很多家写对联。那时每当有人找爸爸来写对联，爸爸就让我帮助铺纸、倒墨汁，自然就把爸爸写的很多对联学会、记住了！这么多年过去，像“春风杨柳万千条，七亿神州尽舜禹”，这样的春联我还是能够顺口说出。春联的押韵和诗意，让我非常喜欢，尤其是春联中毛泽东的诗句，“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让我觉得亲近，读初中时就把《毛主席诗词选》看了几遍。而我上大学后喜欢诗歌，以及近些年来不断进行诗歌创作，和当年帮助爸爸写春联有很大的关系！爸爸写春联不仅让我喜欢诗歌，更教会了我随时随地学习。爸爸不光写春联，过年时出门，他还非常关心别人家的春联。他会带着我，看别人家的春联写了怎样的句子，字写得怎样。遇到好的春联，他会和我一起记下，回到家里写到本子上。如果有的字我不认识，爸爸则兴趣昂然的给我讲这个字的意思，以及这个对联在讲什么。后来，我读高中时，爸爸让我与他一起练习写毛笔字，以后过年当他忙不过来时，我也可以给来找他写对联的人写上一幅。只是我的毛笔字一直没有练好，字没有爸爸写得好。不过，虽然我的毛笔字没有写好，但是，爸爸因有知识，能写春联帮助他人而受人尊敬，却是无形中一直激励我。

      我的爸爸离开我们已经快七年了，每年看到家家户户门前的春联，我都会情不自禁地从上到下把一些春联念上一遍。而当我看到街上挂着的灯笼，我的心中都会亮起爸爸做的那盏“宫灯”，告诉我无论生活多么困难，都要热爱生活，心怀希望，勇敢前行！

全国政协《人民政协报》2016年2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