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不要再“搞砸了”！

王元丰

北京交通大学教授

      21世纪，人类社会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一方面是全球化进程进一步深化，世界各国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表现出更为显著的如英国社会学家安东尼·吉登斯（Anthony Giddens）所说的：时空的重组加之抽离化（disembedding）的现代性。也就是世界上一个地方的发生事件，不再局限于发生的特定场所，而对遥远距离之外的世界其他地方产生更复杂的影响。人类更是越来越像生活在一个“地球村”上。另一方面，世界正在发生深刻的变化，无论是在政治、经济，还是社会层面都变得与过去越来越不同。传统的经济和军事强国影响在减弱，而新兴的经济大国在崛起。这些深刻的变化，必然会要求世界秩序做出改变！在这样重要的历史阶段，特别需要世界上有重要影响的大国，尤其像美国这样在冷战后，长时间处于唯一超级大国地位的国家，能够运用智慧，与世界各国一道，维护好转型与发展中的世界秩序。那么，美国做的怎么样呢？

      实事求是地讲，美国做的并不好。前些天我在《联合早报》发表的文章“世界秩序失调的根本原因”中分析：是美国的策略和行为不当，导致乌克兰出现危机、中东局面难以控制，使“苏东剧变”后的世界秩序发生紊乱。而近来围绕中国倡导成立的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尽管美国大力游说阻止其盟友国家加入，但在英国带头之下，很多的美国盟国申请成为这家新机构的创始成员国。美国前国务卿马德琳·奥尔布赖特(Madeleine Albright)表示，美国“不应该这么处理”、“搞砸了”！美国“搞砸了”不是世界的福音！作为世界最具经济和军事实力，作为世界上最具影响力的国家，美国的行为对世界有不可忽视的影响。特别是在世界正处在转型和发展之中，可以说美国的策略和行动直接关系到人类的未来！尤其是在面对崛起的中国正在更加积极走向世界舞台的中央，参与全球事务的时候，美国不能再重蹈过去的覆辙，不能再“搞砸了”！

      那么，美国怎样才能不再“搞砸了”呢？美国需要在三个层面上调整策略、做出改变。在全球治理上，美国要容纳中国等新兴大国参与，打造稳定有序的国际秩序。当前全球化的进程，正如有的学者所说：使地球上的70亿人，居住在同一条船上，不同的国家只是地球这条“诺亚方舟”上的一个船舱。美国过去是这方舟上的船长。但现在仅靠船长一人不可能驾驭地球这条船！必须靠与其他国家合作，才能应对经济危机、气候变化、重大疾病传播以及恐怖主义等挑战。同舟共济，合作才能共赢！这样的道理很多学者和领导人，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关键是美国能不能把这样的理念，切实落实到行动中。

美国要积极努力对二战后形成的全球治理体系做出调整，适应世界的变化！不但要使国际金融组织（IMF）等全球治理机构的改革落到实处，尽快使其与中国等国家的经济作用相适应，更应该对中国参与全球治理提供公共产品，持欢迎与合作的态度。拒绝AIIB是不明智的！而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TPP）把中国这个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排斥在外，也是缺乏远见的！未来的全球治理体系，或者是与中国相关的亚太区域体系，没有中国的参与是不可能成功的！去年美国与中国就两国各自2020年后应对气候变化的行动达成共识，释放了积极的信号，为今年的巴黎气候谈判注入强大动力。前美国副总统戈尔（Al Gore）说这是“全球努力解决气候危机的重要一步”。这样的合作需要进一步加强，中美合作不但对世界有益，对美国、对中国都有益处。

美国不要再“搞砸了”，关键是与中国建立起良好的新型大国关系。乌克兰危机发生后，英国《金融时报》的副主编、首席政治评论员菲利普•斯蒂芬斯(Philip Stephens)说：世界正从全球治理的后现代梦中醒过来，迎来又一个大国竞争的时代，还有很多人在念叨兴起大国与守成大国冲突不可避免的“修昔底德陷阱”。但是“大国竞争”也好，“修昔底德陷阱”也好，这些的观点都不一定正确！起码在美国和中国这两个世界上最具影响力的国家关系上不一定正确！人类现在的历史是当代人写的，不是由历史决定的！人类应该也能够有智慧从过去的历史中汲取教训，避免历史的悲剧。世界形势的确不令人乐观，但真的如英国外交大臣威廉•黑格(William Hague)所说正在进入一个“系统性无序”，美国和中国都已经不能理性行事，不能驾驶好人类这条船了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关键是美国能够转变思想，同中国一道努力，建立起“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新型大国关系。

这方面有很多工作应该做，对于美国最为重要的是消除对中国的意识形态偏见。我在“世界秩序失调的根本原因”一文中，分析了美国在对俄罗斯和乌克兰政府价值观方面不认同，鼓动乌克兰民众上街抗议，推翻西方国家所不喜欢的乌克兰政府，所产生的没有预测到的危机。希望美国能够以乌克兰危机为戒，在对待中国的社会制度上能够采取更加理性务实的态度，不要把中国塑造成敌人！最近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在接受中国《财新周刊》采访时说：中美两国都要铭记，不管分歧多大，两国的利益更大！两国要接受“一战”的教训，不要由于短期看上去合理的原因，而卷入不可自拔的冲突！这些话说的很有针对性！此外，我想要说，美国在对待中国的社会制度上，不但要认识到中国背后的历史和文化因素，还要有信心。这里我想借用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保罗•克鲁格曼（Paul Krugman）描述现在宏观经济说的一个词 “信心童话（confidence fairy）”，来指出中美关系也需要“信心童话”。什么是“信心童话”？就是说你做一件事，若能够让受影响的人有信心，就会做得越好！如果美国对中国的制度有信心，那么就会在处理两国关系时，采取更多积极的做法。而积极的做法就会得到中国积极的回应，这样两国关系就能在正向的轨道上前行！反之，如果没有信心、甚至总怀敌意，不断使“小动作”，中美关系是不可能好起来的！

美国不要再“搞砸了”，还要做好“衰落心理管理”。“衰落管理”是英国人对大国衰落造的一个词，我把它缩小为“衰落心理管理”，强调美国在衰落时要把心理调整好！可能有人会不同意这个概念，会说“美国衰落这是中国人的一厢情愿！”。的确，对于美国是否衰落？西方也有很大的争论。美国著名国际关系学者、哈佛大学教授约瑟夫•奈（Joseph Nye），这位“软实力”概念的提出者最近出了一本书《美国世纪结束了吗？》(Is the American Century Over?)，就是在质疑美国衰落的观点。尽管他认为从各个方面来看中国在本世纪前25年内都不会赶超美国，但他还表示如果说美国短期没有“绝对衰落”，但与中国的实力相比“相对衰落”是注定要发生的！

那么，美国在衰落期管理好自己的心理，就非常必要了。“衰落心理管理”首先要适应世界的变化，阻碍世界的变化和调整更是不明智的。美国遏制中国崛起的策略以及美国国会不通过IMF改革的方案，就是这种不明智的表现。这种调整既涉及美国政府，也涉及美国国会和社会。另外，就是要抵制消极主义和极端主义的泛起。国家在衰落时，悲观、消极的心理很容易作怪，会引发不理智的行为。西方国家极端主义、孤立主义和民族主义兴风作浪，应该给美国以警示。要在国家层面有多作为，多做心理按摩、多做心理疏导，让阳光正面的心态占据这个地位在变化的国家，这对于美国、对于世界都是非常重要的！

总之，世界在深刻地变化，美国衰落是不以人意志为转移的，美国要深度调整，不要再“搞砸了”！

新加坡《联合早报》2015年4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