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经济学”注定不会成功

王元丰

2014年8月20日

“安倍经济学”(Abenomics)是2012年12月，日本首相安倍晋三(ShinzoAbe)重新上台时，为重振长期停滞的日本经济，而雄心勃勃推出的一系列刺激经济政策。这套政策被那些喜欢标新立异的媒体人起个名字叫“安倍经济学”(Abenomics)。安倍经济学的主要目标是，让日本在15年的物价下跌之后重返通胀，要在两年的时间也就是到2015年，使日本达到2%的通胀率目标。

安倍很会讲故事，把他这套政策形象地比喻成射出三支箭：第一支箭是财政刺激。安倍政府推出了1100亿美元的刺激计划，用于对道路和桥梁进行改造。第二支箭就是宽松的货币政策，为此他任命了一位能够遵照他意愿，给市场投入更多货币的央行行长黑田东彦(Haruhiko Kuroda)。第三支箭是一系列结构性改革，从今年4月起开始提高消费税，第一阶段是从5%提高到8%，以及降低日本的企业所得税等。

“安倍经济学”这种大胆的“狠踩油门”的经济刺激政策，引起世界的高度关注。很多国家的政府密切观察其影响，欧美和亚洲的主要媒体也对“安倍经济学”的进展和效果进行了非常密集的报道和分析。包括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和很多有影响的欧美大报的评论员，都对“安倍经济学”大声喝彩，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称“安倍经济学”为“结束日本几十年通缩、滞涨和逆转公共债务增长的独特机会（aunique opportunity to end decades-long deflation and sluggish growth and reversethe rise of public debt）”。很多人认为“安倍经济学”将对世界各国的后危机政策制定产生深刻影响。

如今安倍晋三上台已有21个月了，离2015年到来，也仅有几个月了。“安倍经济学”效果怎么样？应该如有人所说，来一次“安倍审计”了。

先看看最重要的通胀指标：现在日本整体通胀率为1.4%左右，比德国的1.2%略高一点。然而，这种通胀率水平在很大程度上是进口能源价格上涨造成的。剔除能源价格影响，通胀率仅0.7%，没有达到2%的目标，而且在未来几个月达到这一目标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再看看经济增长，虽然2013年日本经济增长达到可观的1.6%，2014年第一季度的增长率为6.1%，但不要高兴得太早，2013年第4季度日本经济就略有萎缩，而按年率计算，日本2014年第二季度国内生产总值萎缩6.8%！虽然可以说，这是一个统计异常，这是第三支箭中消费税上调改变日本家庭和企业支出计划，许多人提前购买昂贵商品，并大量囤积日常用品（实际上把第2季度的支出提前到了第1季度），所导致的结果。但是这是自3年多前地震和海啸重创该国东北部以来最为严重的经济萎缩，降幅远远超过了经济学家在今年春季时的预测。而且分析显示剔除各种因素影响，实际上由去年年中至2014年年中，日本经济规模几乎没有发生变化！

可能还有“安倍经济学”的粉丝，做出“安倍经济学”“迄今还不错”的评价。然而，我要说“安倍经济学”注定不会成功！因为我知道它挑战了不可抗拒的基本经济规律，因此，一定会以“安倍失败”(Abefizzle)或者“安倍末日”(Abegeddon)收场。看看那些基本规律吧：

第一，债务高企下，靠财政扩张和宽松的货币政策不会有刺激经济的实质疗效。这一点被很多经济学家忘了，甚至不屑一顾。不论美国哈佛大学的卡门•莱因哈特(Carmen Reinhart)和肯尼思•罗戈夫(Kenneth Rogoff)两位教授所说的90%是公共债务与国内生产总值(GDP)之比的这个临界值是否正确，也就是比值若高于90%，经济增速就会骤降。但公共债务太高一定会影响经济发展。日本的总债务占到GDP的240%以上，日本基本赤字（不包括利息支付）与GDP的比例一直维持在4.8%左右（大于3%的另一个临界点）的较高位。这个时候置债务于不顾，指望靠财政扩张和宽松的货币政策这样打激素式政策，就能使经济发展，而不是更多地在第三支箭的结构改革上下功夫，让经济的根基更好，确实是对政府刺激经济的能力过于盲目自信了！这方面英国经济在采取财政紧缩的情况下终于走出衰退，在西方社会独树一帜，值得安倍政府借鉴和思考。

第二，没有应对好人口老化和女性劳动参与率不高的挑战，难以促进经济可持续增长。日本人口正在快速萎缩——目前为1.27亿，到2060年预计减少到9000万，日本的劳动人口现在每年减少0.5%。另外，日本人口老龄少子化严重，有11%的人口超过75岁，日本妇女的生育率仅为1.4，远远低于补充人口所需的2.1。因此经济增长几乎全部来自生产率的提高，为了实现增长，非常需要提高劳动参与率，尤其是女性和退休者的劳动参与率，或者引入更多外国移民。但经合组织(OECD)的数据显示，2010年，在15岁至65岁的日本女性中，有63%在职，与美国（68%）和英国（70%）等国仍有一定差距。虽然安倍晋三也认识到这方面问题，在今年达沃斯的演讲中说：如果日本的女性就业率像男性那样高的话，日本的产出可能会提高16%。但他这方面的行动还不够，英国《金融时报》亚洲版主编戴维•皮林(DavidPilling)说安倍要充实他的“女性经济学”，并认为日本为此需要来一场更具革命性的变革，改变日本约55%的在职女性从事的是非正规工作，平均收入为全职工作的男性同事的一半的局面。另外，日本在岗就业人员主要仍是那些受到高度保护的正式员工，他们效率不高，又很难解雇，这种情况也需要改变。“安倍经济学”的三支箭解决不了日本的人口结构危机，正如《金融时报》首席经济评论员马丁•沃尔夫(Martin Wolf)所言，开动印钞机也不能让办公室对女职工更友好，或者让稻田得到更好的照料。没有劳动力市场更加全面的改革，日本经济怎么能够健康发展呢？

   最后，在世界经济日益全球化和科技进步日新月异的时代，没有竞争力的实质提高，促进经济发展是很难的。日本企业在管理和创新方面曾经取得骄人的业绩。但是，近些年来，日本的总体竞争力在下降。瑞士洛桑国际管理学院(IMD)发布的《国际竞争力年度报告》显示，日本的国际竞争力，从2006年全球排名16位，有波动地下降到2012年的27位和2013年的24位。虽然有媒体报道说“安倍经济学”让日本企业家重新拾起“动物精神”，安倍有些夸耀地说：日本人现在更充满活力、更乐观，但日本企业信心仍不足，不敢投资。作为消费者，在这个信息时代（IT）和数据时代（DT），你用的几款新产品是日本企业开发的？在最具影响的信息处理和互联网领域，日本企业能与美国、韩国企业相抗衡吗？可能有人也会举出二维码、数码相机和电子游戏等，但日本的产品没有过去那样更主导产业、更受消费者青睐，这应该是事实。

   总之，在当前国际竞争日趋激烈的时代，作为世界第三大经济体，在负债累累、人口老化和女性劳动参与率不够，以及企业竞争力不足、创新不够的情况下，靠财政和货币政策，配上并不充分的改革，就想实现经济复苏发展，正如标准普尔(Standard & Poor's)首席经济学家保罗•希尔德(PaulSheard)表示，等于是指望“天上掉馅饼”，或者如有的学者说的是“赌博”。

    实际上，没有什么“安倍经济学”，现在的记者把经济学看得太简单了！当年美国里根总统搞的发展经济那套自由主义措施，也只是被叫做里根经济（Reagan economy）而已。而现在动不动就是这个经济学、那个经济学，都是些炒作罢了。如果说“安倍经济学”还有点让人在经济学上值得思考的，那就是认为在任何条件下政府都有能力推动经济发展，而这违背经济学基本规律的做法，注定会被实践证明是行不通的！

新加坡《联合早报》2014年10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