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热浪警示人类要填补高温适应的差距

王元丰

中国发展战略学研究会副理事长

北京交通大学碳中和科技与战略研究中心主任 

2022年对全球环境和气候治理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一年。50年前的1972年，联合国人类环境会议（The United Nations Conference on the Human Environment）在斯德哥尔摩举行，113个国家代表参加。这是人类召开的首次关于环境问题的会议，将环境问题置于国际关注的前沿。这次大会通过了《人类环境宣言》和《人类环境行动计划》，设立6月5日为世界环境日，决定建立联合国环境规划署（UNEP），开启了人类环境治理的进程。

30年前的1992年，人类在巴西首都里约热内卢召开了联合国环境与发展会议（UNCED），即“里约地球峰会”。178个国家的1.5万名代表与会，其中118个国家的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参加了那场历史性的“地球峰会”。会议通过了《里约环境与发展宣言》（又称《地球宪章》）、《21世纪行动议程》、《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和《保护生物多样性公约》等一系列重要文件，确立了要为子孙后代造福、走人与大自然协调发展的道路，可持续发展战略成为全球的议程。尤其是会上签署的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正式按下人类气候变化治理的启动键。

然而，非常不幸的是，人类应对气候变化的进程远没有得到人们当年期待的结果。尽管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缔约方会议（COP）开了26届，达成的几份有法律约束力的协议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执行。2015年COP21达成的将全球温度升高控制在比工业革命前不超过2度，并努力控制不超过1.5度的《巴黎协定》目标，根据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最新发布的第六次评估报告，实现差距还较大。不但控制1.5度目标可能会落空，甚至是把升温幅度控制在2度以下也将难以实现。按照当前世界各国的减排政策，在本世纪末全球升温将会达到3.2度。人类正在面临气候变化危机！

在减缓气候变化行动很不有力的同时，人类在气候变化适应方面的差距又突出显现！2022年遍及北半球的极端高温冲击人类社会，造成巨大的生命财产损失。北美、欧洲、中东、南亚和东亚，甚至寒冷的北极，许许多多的国家经历了未曾经历、未曾预见的极端高温。英国第一次出现40度以上的高温，政府为此甚至宣布达到最高级别的气候预警，有史以来第一次整个国家进入气候“紧急状态”。而在中国，这场高温持续了70多天，在中国西部地区出现两个多月时间高温超过44度、甚至45度，而夜间的低温也是比正常年份白天高温还高的34度，这是在中国乃至世界其他地方都没有的记录。这绝对是气候灾害了！超大范围、超长持续时间、超级极端高温，又伴随着干旱、山火等次生灾害，让人们看到全球温度平均升高1.1度的情况下，人类社会已经难以承受了。

面对今年的这场热浪，人类需要反思，要深刻认识到对于极端高温的出现及其危害，人类社会的认识和准备都严重不足。很多国家都没有预见到会出现超过历史记录的高温，对于英国出现的高温，连英国气象局的科学家都惊呼，这是在正常情况下无法想象的事件。对于像中国正常情况下夏天最炎热的 “三伏”天一般是30天，今年 “三伏”是特殊的40天，但从6月中旬开始，到八月末方才结束的这场超级强度、超大范围、超长持续时间的61年有完整气象记录以来的综合强调最高的热浪，是很多人包括专业气象部门都没有预见到的。而对于超级高温对人的生命健康的损害，很多家庭没有制冷设施，社会和家庭应对高温设施不足；高温带来的水资源短缺，造成人们饮水困难；高温导致电力负荷不能满足需求，连城市的地铁、商场等地方都不能开灯，人们在家里又不能开空调消暑，以及农业因为干旱导致粮食生产出现问题，一些国家粮食安全亮起红灯，这些经济社会系统在高温面前的脆弱性，也是许多国家政府和社会没有考虑到，没有提前做好准备的。

对于人类适应气候变化方面努力的不足，联合国环境署（UNEP）在2014年开始就发布了《适应差距报告（Adaptation Gap Report)》, 在2021年发布的第六份人类在适应气候变化方面的评估报告《会集的风暴-在疫情后的世界适应气候变化（The Gathering Storm-Adapting to climate change in a post-covid world）》都有描绘。第六次《适应差距报告》指出人类在适应气候变化方面存在的规划制定、资金投入与实施三个方面的不足。尽管这份报告明确点明：气候变化影响的速度继续超过我们适应它们的努力！由于目前适应的执行速度跟不上日益加剧的气候变化，我们需要将政策和规划的增长转化为切实、快速的执行和资金支持。但是，UNEP的这份第六次《适应差距报告》也没有特别强调极端高温带来的重要影响，没有提醒人类社会要加强高温韧性社会建设。

对于极端高温对人类社会的影响，世界各国必须高度重视。近日，在2022年8月出版的自然（Nature）杂志旗下期刊《通讯—地球与环境（Communications Earth & Environment）》，美国科学家发表研究文章预测，在未来几十年里，被官方认为是“危险高温”的天气可能会随着气候变化而恶化，袭击世界大部分地区的频率至少增加三倍。国际劳工组织(International Labour Organization)的研究显示，到2090年，全球范围内，高温造成的GDP损失预计将超过20%，气温可能会上升到即使“最健康的人”在户外呆几个小时，也可能是致命的危险程度。是的！因为人类社会在实现净零排放方面的工作远不能令人满意，未来最少30至40年内，地球温度还将上升，超过被IPCC认为是危险临界点的1.5度是大概率事件，因此，世界各国必须行动起来，在积极推动实现碳中和的过程中，要重视气候变化适应，尤其要重视高温适应或者是高温韧性社会建设！

人类社会的高温（适应）韧性社会建设差距的确较大！2021年来自世界不同国家和组织的19位学者联合，在《牛津开放气候变化（Oxford Open Climate Chang）》杂志对全球气候变化对极端高温的适应的研究做了系统综述。总的来说人类对高温应对的研究还不充分，从2013年到2019年，在系统性收集和综合气候变化适应文献的全球性组织--全球适应映射倡议(Global Adaptation Mapping Initiative，GAMI)数据库中只有301篇相关文章。虽然这些文章的分析结果显示，有98个国家在不同程度上有文件性的应对高温战略，但如UNEP的《适应差距报告》指出，这类战略的恰当性和有效性（adequacy and effectiveness）不少是存在很大问题的。而如这篇综述分析的，不同国家的工作重点和工作方式也不相同，大部分国家的应对是自发的和增量式缓慢工作。因此，鉴于今年高温对世界非常严重的负面影响，人类社会必须深入研究和评估高温的应对，非常有必要在全球、区域、国家和地方层面全面开展工作，有力行动。

建议在今年埃及举行的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缔约方会议第27届会议（COP27）上，能有专门议题讨论全球该怎样应对极端高温的挑战。UNEP能够联合IPCC组织全球科学家，对人类社会未来面临的高温情景，可能造成的影响，有效的应对战略与举措给出专题报告。同时，世界不同国家中央和地方政府要按照IPCC提出的建设气候韧性社会的四个步骤，开展高温韧性社会建设。这四个基本步骤是：第一，评估高温的影响，尤其是经济社会的脆弱性和风险；二是根据评估结果制定高温适应规划，这方面特别值得参考UNEP的《适应差距报告》分析适应战略的恰当性和有效性；三是积极采取适应措施，让社会具有抵御高温冲击的韧性；最后，非常重要的是，要对高温适应的工作进行监测和评估。高温适应这对于人类社会是个新的挑战，这种监测和评估对于做好高温适应非常重要。

总之，2022年是人类环境治理和应对气候变化的特殊年份，而人类社会又面临新的极端高温挑战。人类社会要重温当年“斯德哥尔摩人类环境会议”和“里约地球峰会”的精神，汲取过去50年在环境治理和应对气候变化方面的经验教训，积极应对高温热浪，大力开始高温韧性社会建设，让人类有一个健康可持续的未来！

China Daily 2022年9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