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技术治理是疫后紧迫而重大的任务！

王元丰

中国发展战略学研究会副理事长 北京交通大学教授。

疫情发生后，网上购物、上网课、开网络会议及远程办公等比过去有大幅度的增加。疫情促使人们使用很多新兴技术，更多在网络空间活动、向网络空间移民，疫情使人们的生活与工作模式有了很大的改变。

尽管使用这些新兴技术，无论对于抗击疫情还是人们的生活和工作，都提供了很多的便利，也创造了很多新的机会，但是，这些新兴技术也带来很多的问题，必须要高度重视。

第一，越来越凸显的“数字鸿沟”问题。比如二维健康码，对于防止疫情传染，对于疫情追溯有很好的作用，但是疫情期间暴露出来的很多老年人不会使二维健康码，被拒绝坐公共汽车，不能到超市和公园等公共场所，使老人在疫情期间的生活非常不便利。网上还报道，有农民工因为不会用网络购车票，只好用自行车，从福建回安徽骑行几千里返回家乡。

而上网课，一些家庭条件不好的农村和城里孩子，由于没有上网设备，由于家里的网络信号不好，不能像其他同学一样很方便地学习，造成了与其他同学的差距。这种数字鸿沟，随着网络和数字技术应用的越来越多，造成的社会不平等和不公平问题也会更加突出。

第二，“算法误导”的一些问题也日渐暴露，一篇《快递骑手，困在系统里》的文章，在社交媒体爆屏，反映出现在尽管网上送外卖对于用户很方便，但是由于算法主导的贪婪，以算法名义实施的对于快递员的非人性要求，给快递员造成巨大的精神和身体负担，甚至造成很多外卖骑手伤亡的交通事故。这种类似的让算法来决定人们的生活工作，产生很大的社会问题。

不仅仅是外卖骑手遭遇了“算法贪婪”，很多人平时也会被推送的无数信息和新闻所困扰。这些推送信息是一些网站和企业的人工智能算法，在经过对我们的行为数据分析后，进行所谓“用户画像”做出的决定。工作时计算机屏幕上弹出的广告、游戏，甚至让你休息的劝告，很多并不符合我们的要求，让人极为厌烦。这种“算法贪婪”和“算法困扰”的问题已经相当普遍，不仅仅是快递员受困，越来越多的人受到干扰、甚至误导。

第三个问题是数据泄露和个人隐私被侵犯。这段时间一个有名的IT界人士的讲演时无意中说很多公司互相利用消费者的数据，这种消费者权益受到侵犯，也引起广泛的关注。随着物联网、人工智能等技术应用的越来越广泛，消费者数据被滥用更加成为一个必须面对的问题。“跑马圈地”式，没有约束的技术应用模式必须改变，消费者的数据不是企业可以随意使用的免费午餐。

此外，与数据信息泄露相关的另一个问题就是数据安全问题。随着人们更多的在网上工作生活，随着企业把更多的业务移动到网络上，随着工业互联网、产业互联网等兴起，工业化与信息化融合的“工业4.0”生产模式越来越占主导地位，个人和企业的数据，可能会被某些公司或他人所窃取和盗用，这样的信息安全问题，已经成为互联网时代、人工智能时代必须要面对的挑战！

因此，在疫情之后做好技术治理是一个重大而紧迫的任务！由于疫情的关系，加速了一些技术的应用，这些技术在应用和设计过程中并没有全面地考虑到对社会不同群体的包容性，也并没有很充分考虑到对所有群体的平等应用，对于掌握这些新技术企业的“数字特权”以及“数字垄断”，还没有进行合理有效的约束。基于人工智能、大数据和物联网等新技术的各种各样新应用，在看到其带来正面的效应同时，其负面效应是不容忽视的。这么多的问题充分暴露，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用弥补bug式的做法就可以完全应对，新技术革命带来深刻系统性挑战！

   那么，该怎么办呢？首先要对疫情加速的新技术革命带来的社会冲击有深刻的认识。历史上的每一次技术革命都不仅仅是技术自身的巨变，它也会带来社会生产和生活的革命。而怎样保证这种技术革命引发的社会革命，不产生更多跟不上技术发展的“技术难民（数字难民）”，让那些技术弱势群体不受到较大的伤害，并得到有力支持，这是政府和社会的重要责任！不能让技术“野蛮生长”，必须对技术进行监管，这是在疫情促进社会转型时，社会应有的共识。

    目前，技术监管跟不上技术的发展，这几乎是很多国家的普遍现象。而监管跟不上，不仅使技术弱势群体受冲击，国家和社会发展也会受到影响。从目前看，即使像英国这样政府的监管也还不令人满意。英国的调查显示：只有29%的企业认为英国政府的监管方法有助于创新产品和服务有效地进入市场，若是监管机构未能在未来两到三年内跟上颠覆性变革的步伐，92%来自不同行业的企业认为这会产生负面影响。

那么，该怎样对技术进行监管呢？出台相应的法律法规当然非常必要。欧盟议会于2016年4月14日通过的《通用数据保护条例（General Data Protection Regulations）》（“GDPR”），于2018年5月25日在欧盟成员国内正式生效实施，中国关于数据权益和数据权力等方面的立法，已经讨论一段时间，必须要加快立法进程。但是，在此过程中秉承先进的理念，拥有合理的方法至关重要。

2019年6月英国政府出台了《第四次工业革命的监管政策白皮书》，进行了很好的尝试，有不少先进的理念和做法。对于快速涌现的各种各样新技术，要有国家监管的创新，做到既不是让新技术“野蛮生长”，又不将其“一棍子打死”。英国在致力于开发一种新的、敏捷的监管方法，在支持创新的同时保护公民和环境，比如其在金融科技（FinTech）监管方面提出的“监管沙箱”值得借鉴。

另外，对于技术的监管绝不仅仅是政府或者立法机构的事情。现代技术发展变化非常快，如果采用过去的模式，自上而下的政策制定和立法的模式，是难以满足要求的，非常需要建立国内政府、社会和企业的多方合作机制。还有，现在的技术不是在一个国家监管就可以完成的，必须要国际社会通力合作才能取得效果，最近中国发起的《全球数据安全倡议》就是一个很好的尝试。希望国际社会在技术治理上能够真正精诚合作，把人类创造的技术，真正把握在人类手中，让其造福人类，而不是造成社会问题，冲击社会的和谐稳定。

文章为作者在2020年10月《环球财经》杂志的专栏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