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中全球在线教育试验有什么启示？

王元丰

中国发展战略学研究会副理事长、北京交通大学教授

       2020年的教育，在人类教育历史上将具有重要的地位。因为突如其来的新型冠状病毒传染病，使全球很多国家的学校校园关闭，不能正常上课，世界上15亿左右的学生，不得不接受一场“没有准备、没有测试过的”大规模在线教育。有人说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教育试验，也是最大规模的技术试验。现在春季学期结束了，很多学校和老师，终于可以长长地出一口气，能够放暑假了！那么，过去几个月这场前所未有的教育探索，能告诉我们什么？又能有怎样的启示？

       首先是关于教育的功能。人们接受教育到底是为什么？“停课不停学”，这是疫情期间几乎所有学校都在努力的目标。那么，一个学期过去这个目标实现了吗？如果说从让学生不去校园也能有课上，有作业可做的角度看，应该说做到了！但是，有许多人在问：通过大规模上网课，学生的接受教育的水平能达到面对面教学的程度吗？国外有教育研究者，通过对比不同欧洲国家学习时间的不同，导致中学生学习成绩不同，来估计这次上网课会使学生们的成绩较正常时有多大的变化。也有学者类比美国学生暑假期间学习成绩的“暑期滑落”，来推测由于社交隔离造成的学习成绩滑落。但是，提高学习成绩就是教育最重要的任务？

       教育的任务在很多人看来就是为了学生未来找工作，用学术的语言是使受教育者的社会化。但更应被人牢记的教育的功能是育人！对！培养适应社会、甚至能够引领未来社会发展的人！那么，在传染病大规模肆虐的特殊时期，教育的最重要任务是什么？这个时候让学生们在家里上课，就是要学习知识，为了中考、高考和未来找工作？在人类面临这么重大传染病的时候，教育最为重要的任务是抗击疫情！是的！有了在线教育，学生们可以不至于长时间封闭在家里，失去与同学、老师的正式联系！有了在线教育，家长们才能够不必每天把精力全都花在孩子身上，自己面对带孩子生活、学习的挑战。学生们有课上，能够在网络上与老师和同学一起学习，让学生和家长的孤独和恐惧心理得以大大降低。在线教育对抗击疫情的作用非常大！只是社会对此没有充分的认识！

       从这个角度看，在疫情恐怖笼罩的时候，如果教育的功能仅仅限于学习知识就显得对教育的认识不够深了！想一想，这面许许多多的人感染，甚至死亡，社会被传染病的威胁笼罩，而我们的教育只是让学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升学、找工作？这样是在培养社会需要的合格人才吗？因此，虽然上面肯定了教育在抗击疫情上的作用，但是，遗憾的是没有见到有多少学校，把疫情以及相关的问题搬上网络课堂，让学生学习、讨论和探索。疫情是人类的灾难，身处灾难中的学生难道让他们多年后，通过其他的材料来认识和了解这场改变人类历史进程的重大事件？也许教育界（无论是大学还是中小学）还没有能力做到这点！然而，教育确实可以在人类的现在和未来发挥比传授知识更重要的作用！

       其次，是关于教育的模式。在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去世前曾经发问：“为什么计算机改变了几乎所有领域，却唯独对教育的影响小的令人吃惊?”这也被称为“乔布斯之问”。教育真的不容易被技术所改变！即令是在2012年被美国《纽约时报》确立为慕课（MOOC，Massive Open Online Courses）元年，MOOC兴起也过去快8年了。实事求是讲，MOOC等新的教育技术没有给教育带来本质性的改变。可是，这次不一样了！疫情几乎使全世界的学校都在通过在线方式开展教学活动。可以说，一场疫情一下子就让几百年来没怎么变化的教育改变了模样！这是教育的奇观！在新冠疫情前，很多学校、很多老师，甚至很多家长在抵制在线教育，而现在大部分中小学，还有大学，都变成网上学校！云端课堂成为当前人类教育的主流模式了！

       疫情未来会怎样还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下学期学生是否能够回到校园，教育能否恢复正常还不清楚。如果疫情被控制住，那么，在疫情中试验的在线教育，是否会被束之高阁，又会被以这样或那样的理由弃而不用吗？很有可能！如果教育又被惯性牵引回到过去的模式，那真是教育的悲哀！教育真没有遵循丘吉尔的劝告，而是“浪费了一次危机”！要记住我们正处在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时代，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新的技术，正在对人类的生产和生活带来颠覆性的改变，没有这次疫情，教育未来也会像零售、出租车等行业，被技术改变成新的状态。而疫情恰恰让网络课堂、MOOC等新的技术，非常规性地在教育上应用。毋庸讳言，这次新技术支撑的教育肯定还有很多不令人满意的地方，但很多研究已经显示：MOOC等技术在促进优质资源共享、降低教育成本、提升教育效果等方面有重要的作用。无论下学期能否正常复学，希望教育界能够好好研究这段大规模网上教学的实践，更好地利用新兴技术，使教育发展更能适应新时代和新科技革命的要求。在校园开展教育教学，要有新的模式；即使继续上网课，也能上的更好！

另外，是学校和教师的作用。这次疫情中的“停课不停学”，还是以每个学校为单位组织自身的教学，每个老师讲所负责的课程。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一门MOOC在很多学校都可以上，同样的课程还需要每个老师都很吃力地去录自己的网课吗？如果有机构能够提供某类学生课程，比如初中或高中的所有课程，它是不是可以替代学校？所有学校和教师需要好好思考，在大规模在线或者互联网教育在实实在在试验的时候，还能怎样更好地发挥自己的作用！难道疫情之后，真的会如2013年美国《国家利益》杂志预测：未来50年内，美国大学将消失一半？

     如果学校不积极行动起来，如果教师不积极行动起来，利用好这次极其难得的大规模在线教育试验，学校被某类教育机构，教师被教育培训机构的人替代是有可能的！这次疫情中的试验给学校和教师提供了非常难得的积极拥抱教育技术的机遇和优势。美国硅谷学校基金的CEO布莱恩•格林伯格（Brian Greenberg）最近在总结疫情中在线教育的文章中写到：不能让教师自己独自上网课，学校要对在线教育进行观察分析和研究，要对教师有反馈和指导，要组织教师共同研究怎样上好网课；上网课不仅仅让学生面对计算机，远程教学也要努力激发学生的学习热情；更为重要的在网络上的教育，也要建立起教师与学生，学校与学生，还有学生之间的良好关系！教育不仅仅是简单地传授知识，教育培养人是通过人与人之间富有感情的交流！教育不能因为与学生的隔离，而让教育者与学生间关系生疏冷漠！在技术作用越来越大的年代，教师怎样做灵魂的工程师，更是时代重要的命题！

疫情中人类的这次历史性教育试验，不仅仅是应对社交隔离的一种举措，也不仅仅是一次临时性的尝试。它涉及到人类怎样在新工业革命的背景下，利用好新的科技，改革现有的教育。这种改革涉及教育思想、理念、模式、方法以及管理的教育全方位。希望我们能通过疫情中这次宝贵的教育实践和探索，推动教育变革，使人类的教育在技术的赛跑中不落后，在疫情后达到新的高度！

文章为作者在2020年8月《环球财经》杂志的专栏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