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煤城往事(7)——炕画、化学以及蛇的故事
分给我的屋子里有火炕。北方的火炕上,过去都是铺炕席,一种用芦苇变成的很粗糙的席子。平时,人就坐在炕席上,到了晚上,在炕柜上取下褥子,铺上再睡觉。炕席底下就是土炕,炕席容易把土炕磨下土来,也容易积下尘土。
但是,那时候煤矿里大多数人家不用炕席,而是在炕上糊上牛皮纸,然后刷上清漆。这样做,炕面平整而干净。实际上,他们用的牛皮纸都是“洋灰袋”,那是非常结实的牛皮纸。矿里每天要用不知多少水泥,那时候没有如今的散装水泥,都是袋装的,有点破损的水泥袋扔得到处都是。遵照学生们的指示,我也去弄来一些洋灰袋,擦洗干净了,糊在炕上。
我想,光是糊上牛皮纸,颜色太单调,如果像有的人家那样,再在上面糊上花纸,又过于艳气。于是就在炕上画上一幅画,画一些山,画大海,日出海上,再写上几个字: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炕上画画,刷上清漆,倒也别有风味。——不知道是不是创造了一种新画种,炕画。管它画的好不好,反正是我自己的房间。
在那个山沟里的工人家属宿舍区,一个人讲话这样“侉”(那里住的人只有我一个南方人),没有老婆,却单独住,是一件新鲜事。炕上画画,这又是新鲜事。一个青年矿工,终于来访问了。
“你是大学生?”
“是的。”
“在那里上大学?”
“北京。”
“北京?!北京太好了。你学什么的?”
“化学。”
“化学?就是做肥皂盒那个?”
我愣了一小会,依稀记得在大学时曾经从一位河北籍的同学那里得知,北方老百姓把肥皂盒、木梳等塑料制品称为“化学的”。塑料是高分子,也确实是化学制品,如此说来,说化学是做塑料肥皂盒的,虽不中,亦不远。反正我当时无法给他作科普讲座,去解释什么是化学,什么是高分子、塑料,我还不至于不识相、书呆子到那个地步,于是也就马马虎虎地回答:
“唔,差不多吧”。
“你这口音,是哪里人啊?”
“苏州。”
“啊呀,那可是好地方!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以后钱多了也要到那里去玩玩。哎,你们南方人是不是什么都吃?”
这使我有点为难,但既然他问了,我又不是讲课,顺便说说也无妨。
“能吃的都吃。”
“吃长虫不?”——东北人称蛇为长虫,一般人都见蛇色变。如果说到吃它,更是觉得“膈瀴”得慌。
索性吹一把:“吃!”
“后面山上就有长虫,可多呢,什么时候我给你抓来?”
“行!”
还问了些别的,才满意地告辞了。
过了几天,一个大孩子哆哆嗦嗦地给我拎来一条蛇,不大,一尺多长,绿色的。
“老师,听说你吃长虫,给你拿来了。”
我没有弄过这东西,不过,前几天说过的话,总要算数。而且,在抚顺那个一个月只供应半斤肉的地方,人家送肉来吃,总是欢迎的。这也是动物蛋白啊。
“是,来来来,欢迎欢迎!”
凭着感觉,不管什么蛇,去掉脑袋,就没有事情了。于是,剁去头,剥去皮,拿水洗洗,切成段,放油锅一拨,煮一会,放点盐,就吃上了。跟青蛙的味道差不多,很鲜美,就是太少了点。
“你也来点?”
“不不!”
看我吃完,才走了。
又过了几天,是个星期天。那位青年工人来了。
“山上逮长虫去?那边山上有长虫。”
“去!”
嘴上不得不说去,心里还是有点紧张,因为从来没有抓过蛇。于是,穿上靴子(脚的防卫)、戴上手套(手的防卫)、拿上铁锹(万无一失了)。跟着那小伙子上得山去。
“这里可能有。”
我们就翻开石头,挖了起来。挖了几个地方,果真挖到一窝蛇,十几条,盘在一起,于是一顿铁锹,全部拍死。
我发现自己防卫过严了,因为当时季节较早,天气还冷,这蛇尚不大肯动。后来,又挖出一窝,同样全部拍死。
拿了十几条大一点的回家,煮了煮。这次,那位小伙子一起吃了,他也惊讶:这长虫真还很好吃。
此后,周围的小孩子对我倒是很尊重,可是再也没有人来找我挖蛇,更没有人请我吃蛇肉了。
Archiver|手机版|科学网 ( 京ICP备07017567号-12 )
GMT+8, 2024-11-24 07:31
Powered by ScienceNet.cn
Copyright © 2007- 中国科学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