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城往事（5）——老同学的友谊

煤矿一下子增加了三十多个大学生，原来的矿工单身宿舍楼还需要一个调整的时间，就让我们的一部分人先住在几家还没有分出去的家属宿舍里，小三间的，每个房间住几个人。离开单身宿舍楼要步行十多分钟，那里有矿工的食堂，那里是一天24小时都有饭吃的。

当时的辽宁省，最缺的恐怕就是吃的。抚顺市民每人每月大概二斤面、或有一斤大米，其余都是玉米面。每人每月供应三两食用油（老百姓都称呼辽宁省的革命委员会主任陈锡联将军为“陈三两”）、半斤肉。我们的粮油关系都在食堂，买饭票吃饭。当然一般的饭票只能买粗粮，那二三斤细粮票才能够买馒头或大米饭。肉也是如此，食堂有专门的肉票，供买带肉的菜使用。

转眼就到了来到抚顺后的第一个中秋节，住在一起的科大同学决定要会一次餐。在有大量煤矿工人的抚顺，酒更是奇缺。不管是白酒、果酒，商店里很难买到瓶装的，饭店里有散装的，但是要“带菜”，即买饭店的炒菜才能够买酒。由于要过中秋节，在胜利煤矿所在的刘山地区，小饭店里早没有酒了。我们只能跑到“市里”去买，所谓市里就是抚顺火车站南面的一片地区，那里是抚顺的中心商业区。那里有几家饭店，当时的饭店都是中午到下午有饭，到了晚上，人们下班，饭店也下班了。我们的聚餐，当然只能在自己的宿舍里举行。从刘山到市里，要乘坐“电车”。这可不是一般城市的无轨电车或有轨电车，而是轨距与火车一样、车厢如同现在要淘汰的绿皮车厢，只是其中木制座位的位置与地铁相似，横在车厢两侧。按时刻表运行，间隔一两个小时左右有一次车，上下班时间隔较短，平时间隔长些。如何把在饭店打来的散酒装回来在当时还是一个问题，因为所有的人都是刚参加工作，没有家什，有的只是饭盒，酒装在饭盒里一路上岂不洒光？不知谁想出来了，可以用热水瓶装。沈zj说，我有一个热水袋，放热水袋里就不怕洒了。于是，到市里的饭店买酒，用热水瓶、热水袋等物装了回来。是夜，七八个原来在科技大学里互不熟识的“同学”，就如同同窗学习了五六年一般。

段yc的家离36中学步行就十分钟，是他父亲自己的房子。他经常让我们去他家“犒劳”我们。段yc的父亲是山东嘉祥人，从小闯关东来到抚顺。过去，下煤矿是一个卖命的活，因此，报酬相对比较高。下煤窑的年轻人，手头挣了几个钱。有些人就看上了他们口袋里的钱，千方百计诱惑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化掉。抚顺站前有个地方，名“欢乐园”，那是吃喝嫖赌都有的地方，许多年轻矿工把钱都投到了那里，到头来两手空空。有些人则把辛辛苦苦挣来的卖命钱攒了起来，在过去，能够这样经得起引诱，是不容易的。段yc的父亲就是后者，他在当地娶了媳妇，盖了房子。我们很少见他讲话，我们去他家时也只是简单的与我们打个招呼。他下班后还小开荒种地，以使他的七个孩子生活得略好一点（段yc是家里的老大）。段yc的母亲则是个热情开朗而能干的家庭主妇，她把我们都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

在段yc家里，他母亲给我们摊煎饼，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摊煎饼。虽然也是玉米面的食品，毕竟换了一个花样。我也见到了过去在书上看到了“生个孩子吊起来”的“悠车”，即挂在梁上的摇篮。

经常去段yc家的还有我们系的郑yw和蔡zq。郑yw，北京人，一口京腔，说话声音很大，在学校时经常戴着袖套围着围裙在食堂帮厨。在抚顺，他不修边幅，趿拉着鞋，同学们戏称他济公。蔡zq，上海人，讲话细声细气。他们两人都分到抚顺化工二厂的子弟学校。化工二厂是抚顺市属的不很大的工厂（所谓不大是与那些部属大厂相比），当时大概有一千多个工人吧。一次，郑yw看到段yc家里有缝纫机，就求他的母亲做裤子，段yc母亲说用缝纫机扎裤子可以，就是不会裁剪。郑yw说没有关系，随便怎么剪剪就行，段yc母亲还是客气，说不行。我不知天高地厚，说我给你剪，比着我的裤子就剪。剪完，让段yc母亲一看，把老太太笑得前仰后合，她说，你剪的是口袋吧。原来，我光怕剪瘦了，留的太多，肥得不像样子。最后，还是老太太重新再剪了一遍。原来老人家是客气，比我强得多，而我却真的大大咧咧动了手。后来，蔡zq和郑yw被化工二厂的领导看中了，从子弟学校调到厂里，负责制造炭黑。工作非常辛苦，他们却干劲十足，去段yc家的机会就少了。后来，郑yw调到中原油田，而蔡zq则成为抚顺化工二厂的副厂长兼总工程师，技术上的一把手。

在抚顺，科大同学比较多的另一个地方是抚顺石油二厂附近。石油二厂是一个部属的大厂，它当时管辖这两所中学，有近代化学系高分子专业的郭ym、无线电电子学系的朱dx、杨sm夫妇以及杨xq等人。那里离开辽宁省最大的水库大伙房水库的大坝很近，我们在石油二厂那里集合，然后一起去大伙房水库。朱dx夫妇都是极聪明而且动手能力很强的人，后来去了南京自动化研究所，得过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

1971年的国庆节，段yc、沈zj和我一起去元帅陵，所谓元帅陵是张作霖为自己修造的陵墓，位于大伙房水库的东面，那时候不通公共汽车。我们在抚顺坐火车向东走，到铁背岭车站下车，再走五六里地，就到了。那里有大片的树林，非常清静，几乎没有游人，山清水秀。拱形的陵墓是空的，可以进去看。由于修了水库，大伙房水库的水一直淹到陵墓的山下的台阶。我们在北京呆了几年，传染上北京人热心政治的习惯，我们带着沈zj自制的半导体收音机，要收听天安门广场的国庆集会实况，可是，那天到底没有举行集会，我们很是纳闷。后来才知道原来发生了九一三事件。后来，沈zj结婚后调到了天津，他在电工、电子方面的工作很有些成绩，最后在天津师范大学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