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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分子这个词,是近代才有的。在现代意义上的“知识”、“知识分子”这些词,都是外来词。在古代汉语中,知识的意思是相知相识的友人,如孔融在《论盛孝章书》中有“海内知识,零落殆尽”的句子,与几百年后杜甫的“访旧半为鬼”相比,孔融说的情况更惨一些。到了近代,日本人用从中国进口的“知”(或智)、“識”两个字造了一个词“知(或智)識”,来翻译英语knowledge。又造了“知(或智)識階级”来翻译intelligentsia,“知(或智)識分子”来翻译intellectual。后来,中国人把日语原封不动直接引进,才有了现代意义上的“知识”、“知识分子”这些词(“知識階级”这个词由于与解放后的主流意识形态不符,现已不用,代之以“知识阶层”或“知识界”)。如同“化学”、“物理”、“政治”、“经济”等名词一样,中国都是出口原材料(汉字),而从日本进口成品(词)。
什么是知识分子?在“学者”那里,这是一个说不清的复杂问题。我这里不是做论文,因而不妨随便一点,用老百姓的白话,就说是读书人吧。可是读多少书算呢?总得有个数量,于是就自定义为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不过,今天我要说的是当代的知识分子,特别是理工科的知识分子。这里说的理工是广义的理工,包括医、农等,此外的称文科,与高考一致,下同。理工科知识分子是中国当代知识分子的“主部”。自从科举被废以后,读文科的就不吃香了,有“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之说。记得吴祖光先生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写的剧本《少年行》里说(但愿没有记错),大学里学理工的看不起学文的,学文的也自认矮人一头,而文科中外文系的又高于中文系一等(大意)。大概因为学理工的看文科的书多少能看懂一个大概,即便其中有些“本位”“主体”之类的东西也没有多大妨碍,而学文科的看理工科的书便如天书一般;外文系与中文系的关系亦相似。解放以后,“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子女大抵被送入大学理工科学习。由于政治斗争不断,人们对文科像瘟疫一样避之不及。所以,九十年代以前,中学生中的优秀分子几乎被理工科搜括殆尽。除了少数真正酷爱文史的之外,考文科的学生差不多都是因为数学、物理不行,无可奈何才去学的文科。改革开放之后,情况逐渐起了变化,到20世纪末期,情况才有了根本的改变,因为一些学经济、法律的发了财、做了官,而学理工的却还是“打工仔”。这样,有许多读书较好的学生在家长的鼓动下去学习经济、法律等学科。但是,对于目前已有人员的情况看,理工科知识分子仍然是当代中老年中国知识分子的“主部”。
本文想说说三代知识分子。所谓三代,当然不是历史学家说的夏、商、周,是指当今的老、中、青。自定义六七十岁者为老,四五十岁为中,二三十岁为青。他们的学习年代分别主要在五、六十年代、七、八十年代以及九十年代以后。年龄再大的,那是资深老年,小子不敢胡说。年龄再小的,大概还算不上知识分子,爷爷不说他们。
中国当代的知识分子,不管年龄大小,学问多少,都有好些共同之处。首先,都好读书学习,好探究问题,想把世界上的什么问题都弄个清清楚楚。这里的读书之书是广义的书,包括“平面媒体”、“网络媒体”等等。他们都热爱祖国,希望祖国繁荣富强,他们都热爱民主、自由,虽然在如何使国家繁荣富强、如何使政治民主、人民自由的方式方法上会吵得天翻地覆,甚至反目成仇,但是目标却都是使国家好、使人民好。他们都关心人类的命运,关心人类和生物赖以生存的环境,真正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当然,这里的他们是一个统计意义上的“他们”,并不见得每个个体都是如此。
三代知识分子生活的经历、成长的环境不同,也有其不同的特点。
老一代知识分子主要的受教育时期是50年代前后,他们的人数较少,一般受到了良好的教育,特别是对人生发展起关键作用的基础教育。也就是说,他们对各种知识的了解有较好的基础,对于除各自专业外的事物如地理、历史、体育、音乐、美术等有较多的了解,从而有广泛的兴趣。然而,四十年代战乱不已,人民痛苦不堪,到了五十年代,人们还是十分贫穷,再经过“三年困难时期”,使得贫困始终伴随着这代知识分子的成长过程。缝补袜子和衣服是那个年代大学生必做的功课。加之解放以后,一直提倡知识分子的思想改造,要知识分子工农化,到了登峰造极的时候,还要去接受工农兵的再教育。无聊的时候,他们也能“男焊女织”(男的焊收音机、女的织毛线衣)。孔夫子说:“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用在这一代知识分子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他们简直能从事世界上一切能想到的工作。现在有人说什么“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对他(她)们简直连小菜一碟都算不上。直到现在,家里的什么东西坏了,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修一修。然后亲自动手,往往也就能“妙手回春”,或者马马虎虎凑合着继续使用。
如果要用一种味道来表征这一代知识分子,那就是“酸”。他们的经历往往辛酸,他们的行为往往穷酸。如果要用一种物件来表征他们,我主张用“螺丝钉”。他们像螺丝钉一样被拧到东、卸到西,或用在关键部位,吃力地负荷着千斤重担,不久或被扔到一边,走过的或许还好玩地踢上一脚。他们是标准件。修修补补是他们的强项。他们年轻时就被告知要老老实实接受改造,不可翘尾巴。他们能够忍耐,家庭生活平淡而安定。他们安贫乐道,估计也能够长寿。他们往往一辈子逆来顺受,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因此,影响他们健康的威胁往往来自癌症。
中年一代是目前各个单位工作的主力军,往往也是领导者。这代人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可惜在应该受基础教育的年代遇到文化被革掉了命,幸而他们受到良好的高等教育。而且,在受高等教育之后,他们能够连续的工作,而且很快接触到国外先进的科学技术成果,享受的改革开放的好处,这一点,他们比上一代人幸运。但是,基础教育的缺失,使他们在知识结构方面受到难以弥补的损失,许多人业余在一起唯一的娱乐就是打扑克,而且只会斗地主。他们受到的最初的教育,便是“拿起笔、做刀枪,集中火力打黑帮”,让异己者“滚他妈的蛋”或“踏上一千只脚”。他们从小就感觉到,当不能用合法的手段解决问题时,非法的方法往往管用。他们懂得朋友或盟友的重要性。当国门打开时,他们正好青春焕发,他们懂得的新东西远远超过懂得传统的一切,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两千年多来的中国传统文人的气质在他们身上已经不多了。他们已经不是能够委曲求全的童养媳,受到不公正对待时他们会拍案而起。他们也不是关在书斋里的书呆子。他们有灵活的社交能力。与上一代知识分子相比,中年知识分子少了一些酸气,多了一些辣味;少了一点文气,多了一点野气;少了一些懦弱,多了一些勇猛;少了一些内敛,多了一些开放,他们是能够成大事者。
如果也要用一种味道来表征这一代知识分子,那就是“辣”。他们在奋斗,他们是火爆的,追求刺激,喜欢用川菜、湘菜的手法去烹调生猛海鲜。如果用一种物品来表征他们的爱好,那就是“酒”,他们都是饮酒的能手,他们聚在一起,不论是朋友或是对手,往往就是举杯痛饮,在酒桌上解决问题。大醉之后,能哭能笑,能打能闹,哭、笑的丑态令人捧腹,打闹得天翻地覆。醒来之后看上去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的家庭不像上代人那样稳定。他们一旦大权在握,胆大妄为的程度也超过前人。影响他们健康的往往是心血管疾病。
青年知识分子是现代社会的产物,与历史上所有读书人相比,他们有最好的生活和学习环境。城市里出来的不少是独生子女了,农村出身的也基本上不会做农活,与前辈相比,他们是温室里的花朵。然而,他们生活在一个浮躁的社会,人们都梦想第二天就像皮尔·盖茨一样有钱。而许多家庭都把改变命运的希望放在这一代青年身上,所以他们从娘肚子里便重任在肩。老辈人在50年代教室里的标语“学习、学习、再学习”在这一代人身上真正的“实现”了。他们没有像他们的前辈那样的童年,做着骑马打仗的游戏、分着两帮互相撞拐,(即现在所说的脚斗),唱着“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跳橡皮筋,等等。他们最拿手的本事便是做练习题和背书,特别是邻近考试的时候。他们中许多人的童年生活在大学里得到了另一种补足,由于在大学已无家长和班主任的管束,可以尽情地在电脑上看动画片、玩电脑游戏。而以电子计算机为代表的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社会的开放和全球化,使他们与世界最先进的技术和思想更加接近,从而显得格外聪颖、灵活。
我想可以用“甜”味来表征这些青年知识分子,而且有奶油味。他们渴望着更加甜蜜、美好的生活。最能够成为他们这一代表征的物品是手机,手机是他们须臾不可离开的宝贝。虽然收入比老年和中年少很多,手机的平均水平却比前辈们高级得多,而且频频地更新。虽然他们的各方面的条件都优于他们的前辈,但是由于教育事业的发展,这代知识分子人数众多,社会贫富差距巨大,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压力。长期的个人学习经历使他们只能面对虚拟的世界而不善于处理现实的复杂人际关系。影响他们健康的最大因素可能不是生理的而是心理和精神方面的疾病。
新陈代谢是大自然的法制。三代知识分子各有长处和短处,随着时间的推移,老的必定退出历史舞台,世界还是年轻人的。
【说明:这篇文章是过去写的,近日做了较大的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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