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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70年代,我在内蒙古草原上生活了几年,认识了草原上的井。
我生活的地方在翁牛特旗东部,那里位于科尔沁草原或称科尔沁沙地的西南部,西辽河的上游,是契丹人的发祥地。五六千年前的红山文化中所谓中华第一龙就在那里被发现(当然,现在好几处声称天下第一龙,这无关紧要,因为红山文化还是学术界公认的)。
过去(几百年以前),翁牛特旗东部是一个“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地方,后来,逐渐沙化,成了沙地。一条又一条连绵的黄沙包,沙包中间夹着一块一块的绿色的草原。
我们的农场位于西拉木伦河畔。西拉木伦是蒙古语黄色河的意思,汉代的汉人文献称饶乐水,唐代称黄水,辽代以后称潢河,现代用蒙古语的音译西拉木伦河。就像汉族的黄河一样,西拉木伦河翻滚着泥汤一样的黄水。农场的土地就是引西拉木伦河水到低洼的沙地上,从而淤积出来的。那里的地下水位很高。搞农田基本建设挖水渠(当地人称之为“挖大壕”)时,稍微挖深一点就会有水渗出。由于表层土壤中有腐殖质,渗出的水有明显的腐烂味。但是,干起活来,有时实在是渴极了,就用铁锨挖一个小坑,喝一点渗出的水。由于那里的土壤主要是极细的沙土和被河流冲积下来的黏土,没有哪怕是极小的一块石头,所以很容易挖。用桶锨(一种形状为约1/5个圆柱面的铁锨)几下子就能挖出这种具有井的功能的最最原始的“井”。当然,这是一次性的,用过就放弃不要了。
草原上的井也是这样用铁锨挖出来的,不过,要许多人一起挖才行。在挖井前,先要做许多准备工作。首先,这里没有石头,烧砖的成本又很高,所以草原上的井大多不用砖砌成。井壁不用砖,用的是草垡子。什么是草垡子?草原上有些地方是黏土,上面一年又一年长草,土里就有了盘根错节的草根,把土紧紧地抓住。用刀把这些黏土切成一尺来长、六七寸宽、四五寸厚的长方体,就是垡子。起垡子时,用牛拉犁,不过犁上装的不是普通的铧,而是刀状的铧。在选定的一块土地上,用犁把土地先切成上面所说长、宽的小块。然后把犁上的铧换成普通的犁铧,把切好的小土块翻起来,就成了一块块的垡子。最早,草原上蒙古族人们的房子、院墙就是用这种垡子砌的。这是一种非常省事而严重破坏草原的做法。过去人很少,破坏一点还不容易看出其危害,天长日久,人口增加,草原就受不了了。现在已经禁止这样做。
除了准备好垡子之外,还要准备几根大木头以及若干块笆。所谓笆,系用手指粗的柳条稀稀拉拉的编成,一米五六宽、两三米长。可以在建房时,放在檩子之上,上面加草,草上压泥以成屋顶。也可作篱笆,分隔空间。
准备好这些必要的材料之后,就要由几十个人挖一个直径几米(视井的用途、大小而定)、深几米的坑。正因为地下水位很高,挖井的时候还是很紧张的。特别是挖得较深的时候,越到最后,越要迅速,而且需要有经验。因为如果挖得太深,水突然涌出,就将前功尽弃。挖太浅,又将没有水,不成井。挖到一定深度,赶紧在底下铺上笆,压上垡子。然后,把井壁砌上垡子。这时,水开始渗出。挖井的人这才可以松一口气。接下来的工作是做井口。把大木头拼成井字形,放在大口的井上,在井字形边上的那些地方,都放上笆,然后像做房顶那样放草、放泥土,只留出井字中间的口。这时,我才真正认识到,中国字“井”为什么要这样写。由于井边没有石头,只是在泥土上再放几块笆或木板,供人们打水时站立和放置水桶。
这样的井,由于水位很高,打水的人只需要用扁担钩住水桶,放下去,朝着钩子开口的方向一甩,就能打到水。当然井水的质量并不好,往往带有一点腐烂植物的臭味。
草原上风沙很大,大风一起,就会把沙土、牛羊粪末等刮到井里。一般情况下,就拿一块笆或一块木板做井盖,虽然设置了井盖,但是,由于用水的人多,很难保证盖子盖好。千百年来,草原上大概都用这样的井。
随着城市知识青年的带来,也带来知识青年家长即工人和工矿领导的关心。在70年代,翁牛特旗及其所归属的昭乌达盟(即现在的赤峰市)由辽宁省管辖。辽宁省下放了一些“五七战士”即略有些“问题”的干部以及城市知识青年到那里。对于东北的国营工矿来说,拿出一些铁管来是小事一桩。把一根五米来长的两寸铁管垂直打入地面,在翁牛特旗东部地区也很容易。先把下端带尖的长钢管,由两三个小伙子像打夯似的,在地面打出一个五米来深的直孔,然后把下端打了许多小孔的五米来长的铁管包上纱网插进孔中。上面安上一个唧筒,一口手压水井就基本完成,整个过程只需要几个小伙子工作几个小时。
手压水井的水质远远好于土井,成本又不高,于是在翁牛特旗东部草原上像雨后春笋似的建起。几年时间内,就差不多家家有了压水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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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2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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