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蜕化的孔子:子贡
子贡即端木赐,比孔子小三十一岁,是孔子最主要的学生之一。在《论语》中,提及子贡之处达57处(包括一句话中屡次提及),仅次于子路。《史记·仲尼弟子列传》给孔子的七十七的学生做传,而竟以近三分之一的篇幅叙述子贡的事迹。
子贡可能是孔子最聪明的学生。孔子说他“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不安本分,去做生意,却每每猜对行情)”。他是孔子学生中间最富有的一个。
既然又聪明又有钱,一开始大概自视甚高。所以孔子便故意贬贬他。《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上说:子贡既已受业,问曰:“赐何人也?”孔子曰:“汝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孔子曾经说过,“君子不器”,这里告诉子贡,“汝器也”,显然是杀一杀子贡的傲气,但是又安慰了一下,说虽然只是“器”,然而是珍贵的瑚琏(宗庙里祭祀用盛黍稷的器皿)。既然绝顶聪明,也就知道了孔子的心思,当以后孔子问到子贡自己和颜渊的优劣时,子贡很是知趣,说道,“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我哪里敢跟颜回比呀!颜回听到一件事,可以理解十件事,我听到一件事,最多理解两件事。)”
子贡在孔子学生中以“言语”见长,所谓言语,主要可用于外交。孔子很依仗子贡的外交才能。在孔子被困于陈、蔡之间,“绝粮”,真是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于是使子贡至楚。楚昭王兴师迎孔子,然后得免”。在田常专权齐国,“移其兵欲以伐鲁”。这对于鲁国可是存亡危急之时。“孔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夫鲁,坟墓所处,父母之国,国危如此,二三子何为莫出?”子路请出,孔子止之。子张、子石请行,孔子弗许。子贡请行,孔子许之”。而这次,“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彊晋而霸越。子贡一使,使势相破,十年之中,五国各有变”。(本节黑体,均引自《史记》)
孔子素以“仁”为标榜,主张“正名”,名正言顺,因而必须“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认为这样才符合礼制。又强调“信”,告诉子贡“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他老人家几十年辛辛苦苦到处奔波,企图用仁治、礼治这一套说服各国统治者,实现他恢复周礼的宏大理想,却落得个凄凄惨惨、如丧家之犬。
而孔子的学生子贡怎么能够做到存鲁,乱齐,破吴,彊晋而霸越呢?“使势相破”耳。他告诉那几国国君的不是仁、礼、信,连义也不是,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儒家最忌讳的利。为了达到存鲁乱齐的目的,他可以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里说一套,那里说一套。与战国的纵横家没有什么差别。可是这一套,这一个利字,却被那些诸侯们接受了,他们就好这一口,吃这一套。因而子贡不像一个丧家之犬,更不像笃信孔子信条、不知变通的子路那样丧了性命,而是作为英雄而凯旋。子贡的成功,使得当时有一些人认为“子贡贤于孔子”。
子贡是孔子临终最思念从而给孔子送终的弟子。《史记》这样说:“明岁,子路死于卫。孔子病,子贡请见。孔子方负杖逍遥于门,曰:“赐,汝来何其晚也?”孔子因叹,歌曰:“太山坏乎!梁柱摧乎!哲人萎乎!”因以涕下。谓子贡曰:“天下无道久矣,莫能宗予。夏人殡于东阶,周人于西阶,殷人两柱闲。昨暮予梦坐奠两柱之闲,予始殷人也。”后七日卒。”如果按照佛教或其他宗教的传统,子贡几乎就是传衣钵者了。
虽然有人贬低孔子,抬高子贡,子贡却坚决捍卫孔子的荣誉。看看《论语》上记载的煌煌三大段:
叔孙武叔语大夫于朝曰:“子贡贤于仲尼。”子服景伯以告子贡,子贡曰:“譬之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室家之好。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
叔孙武叔毁仲尼,子贡曰:“无以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逾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人虽欲自绝,其何伤于日月乎?多见其不知量也。”
陈子禽谓子贡曰:“子为恭也,仲尼岂贤与子乎?”子贡曰:"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勤之斯和。其生也荣,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
这三段话也是后人用来赞扬孔子的许许多多语言的源头。
虽然子贡捍卫了孔子的荣誉,却没有坚持孔子的传统思想和传统做法。上面所说的在存鲁,乱齐,破吴,彊晋而霸越过程之中的所作所为就说明了这一点。
因此,我们不妨可以这样说,子贡是蜕化的孔子。他的做法,已经不再拘泥于孔子平时的教导,而是看到了时势,从而成为战国纵横家的滥觞。当然,在另一方面,我们可以想象,子贡这样做,是在孔子的意料之中的,甚至是与孔子事先商量好的。这样,我们才能理解孔子为什么不让老老实实的子路去,不让自以为最了不起的子张去。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也可以说这是“圣人”的蜕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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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5 1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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