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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子化学研究生班和进修班是一个难忘的集体。五湖四海来的这么多知识分子凑到一起,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一起努力学习了那么长时间,现在是不可想象的了。
那是一个充满理想的岁月,让知识分子屈辱的“文化大革命”结束了,“科学的春天”到来了。每一个人都想着把“被四人帮耽误的岁月补回来”,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学习的机会,所以,读书学习就特别用功。
由于课程很多,上午的时间几乎都在上课,下午也有不少课程。每天只有晚饭以后的一两个小时是空余的,为了保持健康,很多人都利用这段时间散步。解放路上,从吉林大学到地质宫这一段,能见到进修班的老师三三两两地散步。天黑以后,大家又用功学习,许多人是每天自习到12点多钟的,而那些特别用功人都是四十岁左右的了。我们都住在吉林大学八舍,每个房间6-8人,上下床,大概与学生差不多。我住的房间边上是进修班的自习室,每天晚上总有人用功到一两点钟,须知,他们只是来进修的,并不需要像我们研究生那样参加严格的闭卷考试(当然,也有少数当时年龄相对较小的学员参加了我们的考试,例如上海药物所的以后做了中科院院士的陈凯先,山东大学的刘成卜等,他们都取得了很好的成绩)。清华大学的吴国是先生大概是最用功是人之一,他是文化大革命以前的研究生,学习的基础最好,也最用功。所以,在进修班结业以后不久,他就与清华的廖沐真、上海硅酸盐所的刘洪霖开发了我国的第一个量子化学从头计算程序。
在研究生班、进修班举办期间,吉大方面还邀请了许多国外的学者作报告。当时国门初开,境内外学术交流远远不像今天这样多,能够听到国外高水平的学者的报告不容易。印象深刻的一个是请当时国际量子化学界的泰斗Lowdin讲学,Lowdin是瑞典学者,他每年主持两个量子化学讨论班,夏季的在瑞典的乌普萨拉,冬季的在美国的佛罗里达,国际量子化学杂志就设在乌普萨拉大学。他一上来就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Ψ,就像一棵树,然后在树上画果子,一个个的历数量子化学的成就。像这样生动的讲课,在当时的中国是见不到的。讲学时间最长的是波士顿大学的华人学者潘毓刚,他讲了三个星期。在最后的一次讲课时,他解释说自己为什么学量子化学而不学热力学:因为热力学公式太多,量子化学只有一个公式,他已经牢记在心。说着,就是解开了衬衫,露出汗衫上印制的薛定谔方程,引起哄堂大笑,接着又转过身,脱下衬衫,露出自己钉在汗衫背面的定态薛定谔方程,可是由于没有钉结实,字母耷拉下来了,全教室的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在研究生班的生活是艰苦的,当时我国还是计划经济时代,物资非常贫乏。虽说吉林的生活(主要是说吃的,民以食为天)在东三省算是最好的,可是与关内特别是南方相比,东北的生活条件实在太差。每人每月半斤油、一斤肉,食堂经常是没有多少油水的白菜和土豆。再加上那时候,差不多的人,都是五十几元一月的工资,家里又有老又有小,还是两地甚至三地生活,真是一分钱想掰成两瓣化。到了晚上睡觉前以及吃两顿饭的星期天,肚子总是感到饿。印象中吉林大学附近也没有商店,街上能买到的只有冰棍。到了晚上,即使是冰天雪地之中,那卖冰棍的也总在,边上摇曳着电石灯。还是进修班里的老大哥中有能人,找到了吉林省的有关领导,给进修班每人每月一斤鸡蛋,我们研究生班也受到了老大哥的照顾。这样一来,平均每三个晚上就能够吃上一个煮鸡蛋。还有人联系到能购买货真价实的人参蜂皇浆之类的补品,不过,很快发现,那东西是刺激食欲的,吃了之后肚子更饿。
虽然食物贫乏些,不过精神生活倒丰富,经常能看上电影。那时候,刚刚开始放开,老的、新的、国外的电影放开了好些,差不多每个星期都有电影看。吉林大学的“鸣放宫”(即吉大礼堂)从早到晚,一场接一场,路上进场的、散场的,络绎不绝。这是我一生中看电影密度最大的时期。每个星期一次的电影对于我们这些成天钻在书本里的人,也是一个很好的放松。当时吉大的一个宣传文章说,孙家锺老师成天看书做研究,给孙老师的电影票都随手放抽屉里,后来抽屉里那么厚一摞废电影票。虽然后来孙老师说没有这回事,可是孙老师的用功却是人所共知的。
吉林大学,特别是吉林大学理论化学研究所,理化所的工作人员,书记刘凯、副所长丁德增、办公室主任申玉林等,对办好这两个班,作出了极大的努力。根据安排,我们山东大学的三个研究生是后来才到的研究生班。我们都是第一次去长春,火车到长春,已经晚上九点多钟了,冰天雪地。申玉林主任带人来车站接我们,直到安排好我们的床位才离开。这么多人,这样长时间的班,杂事是非常多的,可是,他们几乎做好了每一件事情。他们的工作,对比现在那些钻在钱眼里的所谓会议和学习班,一个在天之上,一个在地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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