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说南京与苏州（2）光荣和苦难

南京之成为有影响的大城市，是在三国时期，孙权建都于此，称为建业。

孙氏的大后方根据地则在吴郡（今苏州），其不少辅佐人才如顾雍、陆逊、朱据等均出自吴郡大族。东吴朝廷所需是钱粮税赋也多来自吴郡。

苏州城内的标志性建筑，报恩寺塔（北寺塔），始建于三国赤乌年间，系孙权为其母所建。如今苏州规定，古城内建筑物不得高于24米，即相当于该九层宝塔塔的第三层。城市中心不远处城隍庙的前身雍熙寺，据说系周瑜府邸旧址。

东晋和宋齐梁陈这几代，南京（当时称建康）都是它们的都城。从孙权建都，经过三百多年的都城建设，到梁武帝时代，已经非常奢华了。这三百多年间，吴郡等江南地区总体上也多为和平发展，老百姓基本上能够安居乐业。

但是，从548年开始的侯景之乱，给建康的老百姓带来了极大的灾难。不管是造反的侯景，还是萧姓皇族带领来打侯景的各路兵马，都对老百姓烧杀抢掠。这恐怕是建康历史上第一次遭受的大灾难。

同时，侯景兵马打下三吴（吴郡、吴兴、会稽）地区，也使江南生灵涂炭。他们“纵兵杀掠，交尸塞路，富室豪家，恣意裒剥，子女妻妾，悉入军营。 及筑土山，不限贵贱，昼夜不息，乱加殴棰，疲羸者因杀之以填山，号哭之声，响动天地。”……“破掠吴中，多自调发，逼掠子女，毒虐百姓，吴人莫不怨愤”。（《梁书·侯景列传》）

侯景之乱严重破坏了江南的经济和文化，并且使南朝梁失去了长江北岸的缓冲地带。虽然后来陈霸先平定了南部的内乱，但是已经抵挡不住南北统一的大势。

隋统一天下，建康失去了京城的地位。

南京再一次成为都城是八百来年（准确地说是787年）以后的事情了。公元1368年，明朝建立，朱元璋建都南京（当时称应天府）。

当时的苏州(平江），为张士诚所割据。朱元璋派大将去攻打，在消灭了江南各地张士诚的势力之后，围困苏州城，攻城达十个月之久才破城得胜。据说，由于苏州一带的老百姓帮助张士诚守城，朱元璋对江南士民进行了惩罚。明代苏州、松江的税负之高是全国其他地方所难以想象的。而且税赋一旦加上去，减下来是很难的，连清代都延续了明代对江南的税赋。直到清末，李鸿章在给皇帝的奏折中还说：苏（州）松（江）太（仓）的税赋率，上溯之，比宋代多五倍，比元代多三倍；横着比，比毗邻的常州多三倍，比同省的镇江等府多五倍，比外省多十倍二十倍不等。

另一方面，由于江淮连年战事，人烟稀少，朝廷提出“南人北居”。江南老百姓自然不愿意去江淮。朝廷索性把江南大量的百姓“私田”充为“官田”，也就是说，干脆剥夺了人们的土地。这样，江南这些不堪重负和失去土地的人们就只有背井离乡、听从朝廷的调遣，迁往江淮。

这些人先集合于苏州阊门，然后乘船去苏北的淮、扬。对于这些人，阊门就相当于北方移民的山西洪洞县大槐树。2011年，苏州在阊门外的沙盆潭立移民寻根的纪念阁和纪念碑，以便移民后代寻根留念。纪念阁和纪念碑在阊门外西北的护城河边，虽然临近热闹的石路商业区和山塘街旅游区，不过由于与大街相隔了白居易祠，显得相对清静。

清代把明代的南直隶改江南省，又分为江苏、安徽两省。江苏巡抚驻苏州，安徽巡抚驻安庆。在南京则设有节制江苏、安徽、江西三省的两江总督。江苏、安徽两省的乡试，则始终共用在南京的江南贡院。管理安徽民政的安徽布政使曾长期寄驻南京，1760年安徽布政使迁往安庆以后，在南京另设江宁布政使一职，管理江宁和江北；驻苏州的江苏布政使则管辖除江宁以外的江南。一省两省会，这也是全国仅有的，也是因为那里事多情繁。

明清二代，南京和苏州的丝织业都极发达。两地均设有织造府，是“江南三织造”之二，（另一处在杭州），其主管官员都由皇室亲信担任。织造府除了供应內府织品外，还有向皇帝密报地方情况的职能。康熙和乾隆南巡，都是住在织造府，因为那里更奢华，皇帝能够住得更舒服。

太平军兴，南京被称作天京。在那里建筑了天王府，极其宏大而奢华。太平军主要首领的腐化和追求享受，对百姓的严酷剥夺，也是其迅速衰败的原因之一。天王府遗址是1982年公布的第二批全国文物保护单位。苏州被作为苏福省会，有忠王府，也是宏大而奢华，从1860年李秀成进苏州，10月开建到1863年12月战败退出苏州，大兴土木达三年多，忠王府仍未完工，只“初具规模”。它是1961年公布的第一批全国文物保护单位，现在是苏州博物馆的一部分。

在这场战乱中，大量的南京百姓惨遭死伤。在《红楼梦》中被称“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的苏州阊门，也成了一片瓦砾之地。江南各地的经济和社会发展遭受到极其严重的伤害，人口损失达数千万。有的城市竟然因为原有人口的消失而引起方言的改变。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被称为人间天堂的苏州和杭州都衰败不堪。大量人口跑到了上海，倒引起了上海的畸形兴盛。

辛亥革命兴起，全国各地纷纷响应。1911年11月5日江苏巡抚程德全在苏州宣布江苏独立，成了第一位参加辛亥革命的清朝封疆大吏。他就任江苏都督后，掣合江浙联军，攻克南京。

1912年1月1日，孙中山在南京宣布成立中华民国。这是一个具有伟大历史性意义的事件。它终结了数千年来的帝王专权制度，成立了共和的国家体制。自此以后，任何妄图成为专制帝王的人都被全国人们所唾弃。

1927年国民政府成立，南京成为中华民国的首都。城市建设也取得了很大的成绩。高大的悬铃木行道树至今为人遮挡着夏季的酷日。

不幸的是，日本对我国发动了全面的侵略战争。1937年11月12日，上海沦陷。日本军机对古城苏州大肆轰炸，大量居民成了难民，11月18日苏州沦陷。12月13日，南京沦陷。侵华日军于南京及附近地区进行长达6周的有组织、有计划、有预谋的大屠杀和奸淫、放火、抢劫等血腥暴行。南京大屠杀的遇难人数达30万。

1949年，南京和苏州的命运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真正使南京和苏州的经济和社会发展取得迅速进展的还是改革开放以后的四十多年。

如今，作为江苏省省会的南京成了带领江苏省各地政治、经济和教育文化发展的最重要的城市。其科技和高等教育的发展水平使得南京在发展的道路上取得优势地位。

而苏州，地理位置处在长江三角洲的中心，以苏州工业园区为代表的对外开放经济，使得那里的经济和社会发展更加接近于国际先进水平。

人们喜欢把现在的南京和苏州这两个城市作比较。

从城市规模上说，南京远大于苏州。这是由历史和现实两方面的政治地位决定的。在改革开放以前，南京中心城区的面积和人口都是苏州的两倍还多。在国际影响方面，南京曾经是中华民国的首都，所以影响也更大。

南京以明孝陵和中山陵为代表，表现出气势的宏大。而苏州则以拙政园、沧浪亭为代表，表现出精致和内敛。中国的传统文化在这中间起着重要的影响。君君臣臣，等级分明。

在经济上，如今有人很讲究所谓省会首位度。在网络上，南京和济南往往被人取笑，说是最没有存在感的省会。在这些人的心目中，官大的地方，必定什么都要做大。而2022年这两个省会城市的GDP都只有全省的13.8%，在全国“垫底”。其实，这正是这两个省经济健康发展的标志。看一下全国各省的省会经济首位度，就可以看出，东部沿海各经济发展较好的省份，其省会首位度都比较低。经济的发展，没有必要与官位挂起钩来。

苏州的城市规模远不如南京，但是其经济总量远超南京，这与苏州周边地区的经济发展均衡，县级经济发展较好分不开。一个地区、一个国家要发展得好，就需要让适合发展的地方全面发展。地区差别、城乡差别要小，全面发展，这才是方向。当然条件是自然条件许可的地方。我国东部各地其实自然条件相差不大，发展的余地应当是很大的。

与苏州相同，长江三角洲的上海、无锡、常州、嘉兴、杭州等地方，城乡差别都比较小，经济发展就好。为什么那里的县级经济都比较好呢？我看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过去长期以来那里经济发展相对较好，促进了那里的基础教育搞得好。基础教育好，一般市民、农民的教育水平较高，思想就容易开化，肯动脑筋，道德水平也会相应提高。新加坡选择苏州建立工业园区，并非偶然。所以，基础教育非常重要。基础教育，要让学生真正全面提高知识文化水平，而不是只会做题、考试。只知道做题、考试，只想着提高一分干掉千人的恶性竞争，不可能成为高素质的公民。

在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南京和苏州都是江南地区向前发展的带头者。相信它们未来将会得到更大的荣耀，那里的老百姓将更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