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高考和研考中的选择题

选择题是如今举行各种考试时最重要的题型之一。它要求从若干种可能的答案中选择正确的答案。现在的试题一般要求在给出四种可能的答案中选择一种。如果要求做出正确的选择不止一种，其难度又会增加不少。

在80年代之前，学校的各种考试中，极少有选择题。选择题的大量应用，大概是从国外传来的，例如要考外语如“托福”。而真正在高考中大量应用选择题，是由于需要用计算机阅卷。用计算机阅卷能够大幅度提高阅卷的速度，但是计算机是很死板的，只能审阅选择题。

高考是如今中国中小学教育的指挥棒，高考需要考选择题，于是中小学都必须练习做选择题。

过去，我们的教育是很穷的，最便宜的粉笔都要节省一点使用，试卷用纸也必须节约，而选择题当然很费试卷纸。而且当时试卷需要教师刻蜡板油印，这都是很费事的。所以，在非常贫穷的时代，选择题很难盛行。

改革开放以后，教育渐渐富了起来，一方面是大家确实也富有了一点，另一方面每家的子女都少了，“再穷不能穷教育”，多用几张试卷纸不算什么了，而且激光排版和胶印改变了我们的印刷手段，多印几张试卷就是小菜一碟。这样，在各类学校的教学中选择题的大量应用也有了物质基础。

做选择题是需要练习、需要掌握窍门的。我一开始做，真是有些懵。仅仅把题目看清楚就很花费时间，如果要把几个选项一个又一个仔细推敲，那就更麻烦了。有些题目容易判断一些，有些模棱两可的语文题目，如要判断那一段话表达一个什么想法，可真是很“烧脑”的。我记得做过文化部长的著名作家王蒙就被他孙子小学语文的几道选择题弄了个“不及格”。

后来人们告诉我，如果这样的选择题做题做得多，类似的题见到过多次，判断就快多了。

也正因为只有大量刷题才能够做好选择题，所以现在从小学开始，学生们都大量刷题，当然包括选择题。

但是，选择题做多了，也容易产生一些问题。

由于大量做选择题，学生们对世间万物的看法容易形成了一种固定的模式，即世上的事情要么是对的，要么是错的。

实际上，世界上的事物是复杂的，并不是非黑即白，会有许多中间色，会五彩缤纷。而习惯于判断对错的选择题，其思想往往是简化的，看不到世界的复杂性。这种简化的思想方法，判断别人的工作，判断可能的方法，往往是全盘肯定或全盘否定。但是实际上，很多事情并不是全对或全错，往往是错中有对，对中有错。我们要找到一个合理的方法，经常需要在对中找错，在错中找对。

在处理人际关系上，在处理不同意见时，如果人的思想也是这样简单化，要么是敌要么是友，要么是拥护我，要么是反对我，就非常不利于在一个团队里工作，更不要说组织起一个好的团队了。

习惯于做选择题，只是在别人提出的可能答案中作判断，不利于自己去思考解决问题的可能办法。这样的人容易形成思想上的僵化。

他们在做研究工作的时候，只是去看别人是怎么想的，照着别人的思路往下走，而不善于自己去想办法、找路子。而做研究工作最重要的素质之一，就是要善于想办法，要分析前人在一个问题的处理中，还有哪些不周到的地方，有哪些漏洞，有哪些可能发生的情况等等。这样才能够想办法，做出好的研究工作，当然这只是第一步。但是没有这一步是什么研究都谈不上的。

做选择题往往要记住很多东西，然后看到题目就知道结果是什么。如果真的要顺着题目自己去思考，去推理，从而得到正确的结论，如在上面所说的我一开始去做选择题那样，恐怕考试时间用完了，还做不了几道题。所以，习惯于做选择题，就往往不再去思考、推理，只是像条件反射一样，看到题目，就知道了结果。时间一长，他们的逻辑思维能力也就是推理能力就容易退化。

我们说话、写文章，特别是写论说文，需要把自己的观点、看法说清楚，而且试图说服别人，这特别需要逻辑推理。我们的学生，写论文，常常出现很多问题，如语言混乱，不通顺，前言不搭后语等等。有人会把它归结为语文教学出了问题，其实不全是语文教学的问题。

思路清晰、合乎逻辑的叙述是所有学科的学习中都需要的，都能够得到锻炼的。学生从小学到大学，学习任何一门课程，实际上都要运用语文、学习语文，学习的过程都有利于提高语文水平。这里的语文，主要是指准确地弄清楚别人表述的意思和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思想，也就是说，要能够与他人有效地思想交流。语文基础知识的掌握，字词、语汇和各种修辞手法的运用，都需要反复练习。而每做一道问答题，实际上往往就是一次语文的训练。如今在中小学做大量的选择题，极少问答题，就是使得学生失去了无数次这种语文训练的机会。

所以，有学者提出来，要在高考试题中剔除选择题，我看是一个应当加以考虑的想法。

首先，从原则上说，像高考这样的考试，其目的是为了选拔学生，所以考题不应当有什么限制，“题无常型”才能够考察出考生的真实水平。否则，只是看看考生对考试的准备情况，那就失去了考试的真实意义，不能很好地考察出考生的真实水平。

中小学生立志在中学毕业后考上理想的大学是非常正常、非常正当也是非常好的要求。要想上理想的大学，必须高考有好的成绩也是完全必要的。

如果高考的试题有一个容易被人看出来的规律，那么中学的教育就容易跟着高考的规律走。高考就成了中小学教育的指挥棒。中小学的教育就成了应试教育。

如果高考的试题无论是题型、内容都没有规律，一年一变，当然，万变不离其宗，都还是在中小学教学的内容之中。那么，中小学的教育就只有老老实实去教那些全部应当交给学生的东西。高考才能够真正考察出学生的水平。由于选拔是从高分到低分顺次进行的，因而没有必要考虑所有考生平均考分高低的问题。一年一个分数线就是了。那些习惯于探摸高考规律的教师（实际上就是那些投机者）会哀叹“中学不好教了”，那就对了。高考没有规律，不能成为指挥棒，才能够使中小学教育走入正道。

因此，高考中的选择题就应当是可以有也可以不用。

一位前人说得好：“矫枉必须过正，不过正不能矫枉”。选择题用了这么多年了，而且已经产生了许多不良影响，现在不妨不要它。以后什么时候用它一两道题也可以，但那是以后的事情。

有一点是需要说明的，对于外语考试，那是考外国人的语言。托福、雅思等都是外国人考我们，如果他们认为这样考试能够考出我们的语言水平，而且简便，那我们的考试也不妨在一定的程度上 向他们学习，借鉴他们的办法。

至于研究生的统一招生考试，我是从根本上反对进行的，研究生怎么招，怎么考，完全应当由研究生导师说了算，院系监督、学校复核并控制数量即可。但是，现在似乎还是要考，那么对待研考中的选择题，其原则我看也应当与高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