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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说“燕”
燕,人们往往称为燕子、小燕子,是人们很喜欢的一种鸟。燕子也对人类很亲近,可以在我们的房檐下筑窝、生子养育。人们与燕子亲密相处,看到燕子成双成对地飞进飞出,听到燕子的呢呢喃喃,常常把燕字作为友情和爱情的象征。人们用“燕侣”来称呼爱情中的一对,“燕好”表示夫妻恩爱,把“莺歌燕舞”表示社会的太平欢乐。
不过,我们都会感觉到,最近一些年,城市附近的燕子越来越少了。我想,其原因不外乎如下两个:
第一,城市及附近的飞虫越来越少。过去夏天的时候,马路边上路灯底下总有一大团密密麻麻的小飞虫,现在好像少得多了。燕子是靠吃飞虫过日子的,我们没有看到过燕子像麻雀或喜鹊那样在地上或树上叨虫子。飞虫少了,燕子的食物缺乏,因而不飞到我们的城市里来了。这恐怕是见不到燕子最主要的原因之一。
第二,即使燕子有食物,有飞虫吃,它们在城市里也找不到可以建窝的地方了。我们现在的房子都是水泥建筑,不是如过去那样的砖木建筑。房子没有了过去那样的暴露在外的横梁,即使有,水泥横梁与上层构建之间也没有任何可以建窝的空隙。
在城市附近,燕子没有了吃的,没有了住处,人们难以见到燕子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我们在媒体上,还是常常看到“燕”字。把北京、天津围在中间的河北人,常常称他们那里为燕赵大地。他们那里还有一份以“燕赵”为名的报纸。在北京,以“燕京”为名的商标也不少。人们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有小说和评书中的那位大名鼎鼎的“燕人张翼德”。不过,那“燕字”就与燕子没有关系了,燕在这里读音为阴平声,yan1,是河北北部的旧称之一,过去北京也是那里的一部分。它们北边的山脉也就是著名的燕山山脉。
河北特别是河北北部之所以称燕,当然跟周代的燕国有关。
中原附近地名的来源,大多数与周代的诸侯国有关。周武王战胜了商纣王,占领了中原各地,就把子弟、亲戚、有功之臣分封到各地。据说,武王边上有两位最得力的亲人和助手,一位是他的弟弟周公旦,另一位是他的本家召公奭(音是,shì)。《史记》记载,在宣告胜利的仪式上,“周公把大钺,召公把小钺,以夹武王。”武王灭纣之后,就把召公奭封到了如今北京附近的燕国。
周的国都和政治中心在中原最西部的镐京,周公旦和姜太公封到了最东部的齐鲁,召公奭封到了最北部的燕国。周初统治者真还是有雄才大略的。
需要说明的是,当时还有一个小的燕国,在今河南延津附近,史称南燕国。唐代学者孔颖达说:“南燕国,姞姓,黄帝之后也。始祖为伯鯈。小国无世家,不知其君号也。”为了区分,召公奭所建燕国往往称北燕,大多数情况下单独称燕国系指召公的燕国。
不过,在交通和经济条件不发达的周初,巩固自己的根据地还是最重要的,与周公旦一样,召公奭也没有到自己边远的封地上去,而让他的儿子克到燕国去管理。他自己作为“三公”留在了统治中心,而且负责管理“陕”以西的地域。《史记·燕召公世家》说:“其在成王时,召公为三公:自陕以西,召公主之;自陕以东,周公主之。”
虽然实际去燕国的是召公的儿子克,人们还是把召公奭作为燕国的第一代君主。据说,召公奭把“陕以西”治理得很好。他曾经在一棵棠树下面办公,于是,人们在他逝世之后,仍然把这棵树保护起来,以作纪念。《诗经》有《甘棠》一诗,歌颂召公。南朝梁代的《千字文》中有“存以甘棠,去而益咏”的句子,这样,后来世世代代的读书人便从小就记住了这位燕国的开国君主,而“甘棠”一词也成为官员勤政廉洁的象征。
从以甘棠著称的第一代君主,到建黄金臺招贤从而在战国七雄中大显威风的燕昭王,直到最后让太子丹派刺客荆轲去“刺秦王”的燕王喜的覆灭,燕国的存在,达到了八百年左右。
自从秦统一中国,燕国这样的基本独立的诸侯国是没有了,但是,那块地方也就被后世的中国人称为了燕。
在此后两千多年的时间里,多个割据在那里的政权都把自己的国号定为燕。例如,东晋时期(公元500年前后)鲜卑民族的慕容氏就先后在华北地区建立了好几个“燕国”政权,历史上分别称为前燕、后燕、西燕和南燕。汉人冯跋所建国亦名燕,史也称北燕。
历朝历代都还有很多位皇帝的子弟被封为燕王的。其中最有名的一位就是朱元璋的儿子朱棣,被封为燕王的他,起兵反对他的侄子建文帝,夺取了帝位,成了赫赫有名的明成祖。
人们或许会问,当初封召公奭到北地,为什么把诸侯国的国号定为燕呢?它与燕子有什么关系?
有古人说,那与北边的燕山有关。例如唐朝的张守节的《史记正义》引徐才宗《国都城记》称“周武王封召公于燕。地在燕山之野,故国取名焉”。对此,人们是很有些疑问的。因为到底燕山与燕国谁先谁后,实在说不清楚。或许又有人说,“山在燕国,故名燕山”。
不过,这件事情到了现代,应当说可以搞清楚了。这应当归功于科学,归功于科学的考古。
人们在北京西南部的琉璃河地区,发现了西周初年燕国古城的遗址,那里有燕国贵族的墓葬。在发掘出的西周青铜器上,有不少铭文。在那些铭文中,“燕国”的“燕”字,都写为“匽”。如“克罍”的铭文:“令克侯于匽”;“匽侯旨鼎”的铭文:“匽侯旨初见事于宗周”;“堇鼎”的铭文:“匽侯令堇饴太保于宗周”,如此等等。到了战国时代,匽字又常加上“邑”旁,写成了郾,如“中山王厝大鼎”、“中山王厝方壶”等青铜器铭文上都写作郾。
正如郭沫若《两周金文辞大系考释》中所说:“凡北燕之‘燕’金文作‘匽’若‘郾’,无作‘燕’者。”
当然,那些铭文上的文字都是“金文”。也就是说,在战国以前的文字,当然包括匽、郾,都是金文。而现在我们能够看到所谓传世的文献如“六经”(《诗经》、《周易》等)、《史记》,都至少是汉代的文字了。古人写字,往往“通假”,也就是写一个同音的字。时间长了,通假字就反而成了正字。
匽、郾,也是如此,一开始写成了通假字“燕”,时间一长,燕成了正字,匽字却极少使用,好像被废了一样。
所以,燕国的燕,原来是“匽”。一个“妟”加上一个“匸”,妟,是安好的意思,妇女在晒太阳,很安适的样子,后来又把她藏起来(匸表示藏起来),那就更安好了。所以,匽的本义是隐藏,引申为很安全的样子。这才是燕国的国号,与“小燕子”没有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也说明,即使是文字的问题,很多情况下,也需要依靠科学的帮助,需要现代考古学的帮助。我们应当比古人进步。
这个“燕”字,又常常通假于“宴”、“晏”。有安宁、安逸、安居、安息、闲居、欢宴等义。
例如,《论语》中说“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晏子春秋》:“君不若脱服就燕。”(燕、息也)。从《诗经·国风·谷凤》中的“宴尔新昏”,人们常常说“新婚燕尔”。后世又有成语“燕安鸩毒”,比喻贪图安逸享乐为饮毒酒自杀。
燕既通宴,故而有宴饮之义。《诗经·小雅·鹿鸣》:“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后世有常用词语,燕饮、燕狎等。
济南有著名的老字号饭庄《燕喜堂》。堂名出自《诗·小雅·六月》:“吉甫燕喜”,说人们用“炰鳖脍鲤”来欢宴招待凯旋的英雄吉甫。现在网上把此店名说成是春天开业,燕子回来喜气洋洋,实在是附会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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