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呼吸器官又是嗅觉器官的鼻子

前些天写过“耳朵”和眼睛，仿照写字从外到内、从上到下的原则，轮下来就是鼻子了。

人和他的“亲戚”即那些哺乳动物相似，鼻子是长在身体最前端的器官。它又是呼吸器官、又是嗅觉器官。动物们找到了食物，先用鼻子嗅一下，判别一下能不能吃（当然，这种本领无论是先天还是后天获得，总是祖上传下来的），然后决定取舍。人从其祖先的爬行到直立起来，鼻子虽然不如它的祖先那样冲前了，但仍然是头部最靠前的地方。吾乡向人指路，让人走到巷底然后拐弯，就说“往前走，碰鼻头转弯”，那意思就是再向前走，鼻子就会碰墙了。

人们的眼睛是向前看别人的，看自己脸部最容易看见的还是自己的鼻子。那也是因为鼻子是突出在前面的。

当然，这些都不是本文的主旨，本文要说的是文字中的鼻子。

汉字中的鼻子，那就是“自”。自的本义是鼻子，这是一个象形字：

大概也就是因为鼻子位于最前端，所以自就引申出开端、开始这些意思。

《韩非子》:”故法者，王之本也；刑者，爱之自也”。刘文典先生说这里的“‘王之本’与‘爱之自’相对为文”，本和自都是起始的意思。《说文解字》在解释皇字（古字写为上自下王）时说：“皇，大也。从自。自者，始也。”当然，现在皇字的上部已经简化成“白”（这种简化是古人的简化，不是现代的简化字）。《礼记·中庸》所说“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以入德也。”刘禹锡所说“得既有自，失岂无因。”这些句子中的自都是开始、开端、本原这样的意思。

由开端、开始，就引申作介词“从、由”等。我们现在经常说的诸如“东自山东、西到新疆”、“自参加工作以来”等等，都是由开端引出的介词。

鼻子，位于脸部的中央，向别人用手指指自己最方便的地方便是指自己的鼻子。所以，自字由“鼻子”引申为“自己”是很自然的事情。从古老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到如今教育小朋友“要自觉遵守纪律”，自都是己。由自字组成了绝大多数词，如自然，自在、自由、自动、自尊、自卑、自如、自力更生、自高自大、自告奋勇、自生自灭等等，词中的自的含义差不多都是从自己这个意思上引申出来的。

由于“自”都用作“自己”和“自从”这两类意思了，对它的本义，人们另造了一个“鼻”字。鼻，上面是自，下面是畀。畀是付与、给与的意思，自与畀放在一起，有气息自相给与的意思，畀又是音符。这样，鼻就专门用来表示“鼻子”了，而“自”字一个字单用，倒基本上不再表示“鼻子”了。假如有人告诉你，你的“自”上有些灰土，你将不懂得他说些什么，他必须说你的“鼻子”上有灰土。你才能够听得懂。

单独一个“自”字不再表示“鼻子”，但是，历史上由“自”组成的字却跟鼻子有关。我们举两个最常用的字来说明，臭和息。

臭，上自下犬。犬的嗅觉比人类灵敏的多，它对于所可能接触到的东西，总是先用鼻子去闻一下气味。所以，臭字的本义是用鼻子去闻。既然是用鼻子闻，闻到的总是物体的气味，这样，臭字就用来表示气味，当然，不管这种气味对人的感觉如何，是愉快还是讨厌，只是表示气味而已。在这个意义上，臭字的读音是xiù。

气味有的给人以愉悦的感觉，就是现在人们所说的香。有的气味却使人厭恶，那就是现在所说的臭。而在古代，臭既可以表示芬芳，也可以表示秽恶气味。

如《易·系辞上》“同心之言，其臭如兰”，就是说二人同心，所说的话，就像兰花那样香。汉代的赵歧在注解《孟子》里“鼻之于臭也，……，性也，有命焉”一句时解释道：“鼻之喜芬香。臭，香也。”

但是，后来人们用臭来表示秽恶难闻的气味的情况越来越多，以至于臭字就给人以厭恶的感觉。到了现代，恐怕不会有什么人用臭来形容香味了。在这个意义上的读音是chòu。

当然，各人对于气味的理解程度可以相差很大，有人认为很香的气味，另外一些人却可能极难接受。古代就有所谓逐臭之夫。现在有的人很喜欢如榴莲或臭豆腐的味道，有人却极为反感。有些人喜欢的香水，另一些人闻了却觉得不舒服。

由于臭字已经专门用来表示难闻的气味，在“闻气味”这个意义上的臭，后来人们另外用了一个字，来表示闻，那就是“嗅”字。苛刻地说，这个嗅字造得并不好，因为没有人会用嘴（口）去闻味儿。但是，人们也已经用了两千来年，约定俗成，也就成了正统。

含有“臭”的字，现在常常用到的还有两个。

一个是糗，糗音qiǔ，本来的意思是炒米麦一类的干粮。现代北方有些地方称煮好了的面条放一段时间，结成块儿了，称为糗了。近年来网络上流行把出丑称为出糗，把不光彩的事情称为糗事。

另一个则是新造了化学用字，溴。溴是卤素元素，有刺激性气味，所以取了这个名称。除了学生和化学工作者，大多数人只在药物名称上看到它。

对于臭及其相关的字，“自”也就是“鼻子”所显示出来的是一个嗅觉器官。

息，上自下心。本义是呼吸，喘气。喘息，喘和息都是呼吸喘气的意思，这是混而言之。喘是厉害一点的呼吸，息是轻微一点的呼吸，这是分而言之。《说文解字》说“息，喘也。从心从自。”清代学者段玉裁对此注曰：“心气必從鼻出。故从心自。”王力先生说，古人缺乏科学知识，以为气从心出，所以从心。这里的“自”就是鼻子。息的这个本义知道现在我们还经常用到。人们仍常常说，只要我一息尚存就还要如何如何。而息息相关、气息奄奄等等成语也是人们经常用到的。

呼吸喘气，气也不光可以从鼻出，也可以经过嘴。于是，息也就引申出叹气的意思。古人常写成太息，现代人则说叹息。

正因为如段玉裁所言：“人之气急曰喘，舒曰息。引伸为休息之称。”人们的工作，总是要有张有弛。“一张一弛，文武之道”。舒缓下来，就是休息。古人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作是起来，息是休息。我们各学校、各单位都有作息时间表，作息二字就出在这里。

有休息才能够有生长。息又引申出生长、繁殖。如滋息、蕃息、休养生息等。《荀子》说：“有国之君，不息牛羊”。就是掌管的国家的君主，不会自己去养牛养羊。《易·丰卦》：“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这里的消息还不是一个词，两个字要分开来看。消息与盈虚相对看。盈、满也；虚、空也；消、灭也，退也；息、生也，长也。《庄子·秋水》里所说“消息盈虚,终则有始”中的消息二字也是这个意思。在一灭一生、一退一长之中，就包含了“信息”，这才有了后来意义上的消息这个词。

既然是生长、繁殖，那么就引申出“后代、儿子”这个意义上的息，子息就是儿子、儿女、儿孙。《触龙说赵太后》中触龙对赵太后说：“老臣贱息舒祺，最少”就是说“我的最小的儿子舒祺”。

息是儿子，则息妇就是儿子的女人。在这个意义上，又造了一个媳字，后来息妇也就写成了媳妇。

既然息是儿孙、后代。那么，把钱投入流通，做生意，就可以让钱蕃殖，钱生钱，这就是“利息”。

有子息或者有利息，都是出息的；没有子息或者没有利息的，就是没有出息。现在人们所说的“出息”，最早就是这个意思。

休息，那就是工作停止了。所以，由休息，又可以引申为停止，止息。如栖息、自强不息、偃旗息鼓、息事宁人等等词都是这个意义上生成的。

火灭掉了，停止了，也是息。在这个意义上，造了一个熄字。

好了，该休息了。息字的这些引申意义的根本，也就是息的本义的来历，是用“自”表示的“鼻子”是一个呼吸器官。

写了这些字，都是从鼻子又是呼吸器官又是嗅觉器官这两个方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