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是什么问题就说什么问题

对于教育学生，应当该是什么问题，就说什么问题。  

为什么要提起这个问题？先看一段上个星期的新华社消息，由于很短，只有500多字，为了不曲解原意，我们不妨全文抄录：

新华社石家庄４月１７日电（记者王民）近来，社会上一股“露脚踝”之风悄悄刮进校园，河北省河间市第一中学从学生健康出发，引导规范学生穿着，还在学校的微信公众号发文《孩子，请放下你的裤腿》提醒。这一举措不仅温暖了学生的脚踝，也温暖了家长的心，赢得家长和网友纷纷点赞。 　　

河间一中副校长曹国义说，寒假结束一开学，学校就发现不少男生女生裸露脚踝，有的把裤腿挽起来，有的故意把裤腿剪短。学生们难免受社会风气影响，认为露脚踝时髦、性感、骨感、显腿长。抛开所谓时髦、性感不谈，露脚踝对健康的影响有弊无利。因此，学校一方面通过班会正面引导，一方面组织老师检查督导。 　　３月底，河间一中在其公众号发文《孩子，请放下你的裤腿》后，引发热议。有家长留言说：“真心谢谢学校的领导和老师！作为家长，我们会配合学校做好应该做的。”有网友留言说：“小树不修理不成材，该纠正的就要纠正，别显摆时髦丢了健康。”文章在网上被转发后，引来众多网友赞赏。 　　

河间中医肖卫军说：“高中生十六七岁，正是阳气旺盛的时候，脚踝受了寒邪，当年不会出问题，但到了三四十岁毛病就显现出来了。”肖卫军介绍说，脚踝是人体三条阴经、三条阳经的会聚点，被寒邪所侵后，轻者脾经、胃经受寒，脾胃不开；重者肝经、肾经受寒，出现肝郁，特别是女孩子，容易出现妇科病。 

显然，问题是由校服而起的。

从原则上说，由于一个学校的校服是该学校制定的，校服应当怎样穿着，是否可以修改，解释的权力在学校。如果该学校认为穿着的时候可以挽起裤管、或者在一定范围内略微修改一下，无伤大雅，学校当然可以不加干涉。如果该学校认为学生穿着的时候挽起裤管等行为，或者私自改短学校的校服，不符合学校的规定，学校当然有权力也有义务教育学生，责令其改正。

校有校规，怎样穿着校服或是否允许改短校服裤管的问题，是符合不符合学校规定的问题，换句话说，这是一个纪律的问题，一个校纪的问题。学校教育学生遵守学校规章制度，这是一个天经地义的事情。照理来说，用不着与学校无关的人来说三道四、横加干涉。

校服裤管长短的问题，裤管略长一点或稍短一点，是否在穿着时挽起一点裤管，应当说，与学生的健康没有什么直接的影响。世界各国中学生校服对此并没有一致的意见，许多国家的女生都是裙装，两条腿受寒冷的面积要比挽起裤管大得多。人对于寒冷的忍耐能力，彼此相差很大。我在内蒙的时候，看我们的孩子冬天穿的很多，蒙古族的孩子在并不暖和的家里就光着身子，甚至光着身子跑到冰天雪地里拉屎撒尿。日本、韩国的幼儿园也有让孩子光着身体在冰雪中做操锻炼的课程，而我们的孩子则往往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裹得跟棉花包似的，生怕着凉。结果人家的身体并不比我们的差，无论在哪一个年龄段，无论是小孩、青年、壮年人或老人，韩国和日本人的平均健康水平比我们都要更好一些。

如果说欧美人与我们还有“人种”不同的问题（其实都一样的人，但是有些人往往会对此挑剔），那么，韩国和日本在“人种”方面都与我们并没有什么差别，他们（她们）可以穿的少，而偏偏我们会受到“寒邪”，到“三四十岁”就显现出来。

认为挽起裤管会影响健康的理论根据是经络学说。据新华社的报道说：“脚踝是人体三条阴经、三条阳经的会聚点”，所以不能受寒。按照这个逻辑，人们的手腕也一定要用个什么东西包装起来，因为如果说腿上会有多少经络，那么手上也会有多少经络，手足的经络是对称的，手腕也是这么多阴经和阳经的“会聚点”。按照这个逻辑，我们的衣袖不能太短、要穿着像清代官吏那样的马蹄袖，或者不能翻起来衣袖，免得露出手腕，将来会引起什么可怕的“妇科疾病”。但是，却没有什么人提出这样的主张，大家也并没有因裸露手腕而得到那样可怕的疾病。当然，有人会说，经络的存在并没有令人信服的根据，我这里是退一步说，即使有经络，它也不能说明挽起裤管就会有害于健康。

所以，无论在理论上或实践上，这种所谓挽起裤腿就会有害于健康的说法都是荒谬的。

最近，教育部要求在全国校园开展 “师生健康中国健康”主题健康教育活动，帮助广大师生牢固树立“健康第一”理念，把健康教育融入学校教育教学各个环节，引导学生树立正确健康观,形成健康的行为和生活方式。我看，我们就应当向韩国、日本等国家学习，不要把学生弄得跟棉花包似的，而要求学生不怕寒冷，特别在春天已经到来的时候，更要多一些户外体育活动，使得广大青少年学生身心健康、体魄强健、意志坚强、充满活力。当然，这个问题与上面所说的学校纪律是两个不同的问题，这里只是顺便说一说。

总而言之，“裤腿”问题，一个只是学校纪律的问题，我们却不能从严格校纪出发，却偏偏要从学生的健康说起，而且用一种完全不正确的理论去教育学生，这实在是一件荒谬的事情。一个中学做一点不完全正确的事情，倒还可以理解。国家的新华社记者却发通讯，有可能让人觉得可以把它作为一个正面的典型宣扬，这就不大对头了。

上面已经说过，“裤腿”问题，是一个校纪的问题，本来与健康无关，但是，学校却不谈校纪，却大谈挽裤腿有害于健康。像老奶奶对待小孩子那样：“小宝贝，听话，不听话冻感冒了要吃药，往屁屁上打针”。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况？为什么明明是校纪问题学校却不说校纪？

如今学校方面如果板起脸来说校纪，学生不听怎么办？从幼儿园和小学里的“熊孩子”到大学本科、研究生的作弊生，万一学生出了一点点问题，学生家长闹起事了，到网络媒体上一说，教育行政当局可不会给学校和教师留一点面子，一定会高调地“坚决处理”。即使打起官司来，败诉的总是学校。原因很简单，学校的损失是国家的，受处分的人是下面的，而领导的位置是宝贵的。但这样一来，学校可就倒霉了。所以，我看现在没有哪一个学校会真正敢于拿校纪说事，真正敢于在校纪问题上做到“严格纪律”的。

这一所中学从关心学生健康着手，管它是否真的，它可以哄住家长，也有了一个用来吓唬学生的借口。当然，在学生们的心里，那是唬不住的，如今的学生，谁都上网络，欧美人、韩国人、日本人大冬天穿什么衣服，他们知道得比家长和教师多，只是有时候“不屑得跟家长和老师一般见识”，给学校和家长一点面子罢了。如果真能够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何乐而不为之！学校像现在这样借关心学生健康说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在学生们那里，他们又多受到了一次糊弄人的教育。我们的学生，实际上就是在无数次这样的教育下成长起来的，这里只不过又多了一次。

好了，发牢骚归发牢骚，最后还是要正话正说。一个真正对学生负责的教育，应当是实事求是的，是什么问题就说什么问题。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让学校可以这样做，敢于这样做，需要社会有这个环境，需要领导的担当，必要的时候，需要法律方面的支持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