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番禺和潘仁美说起

上面的标题，似乎略有一点标题党的嫌疑，番禺与潘仁美这个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如果要说有什么关系，那就是想强调潘与番在这里有相同的读音。番禺的番，其读音是pan1，与潘同音，而不是fan1。这是一个古音的遗留。在潘字中，番的作用是表音。汉字的古音，往往在地名和姓氏中留下来的较多。番禺是地名，潘是姓氏，在这里都留下了它们的古音。  

番禺现在是广州的一个区，可是番禺这个名称的历史却比广州这个名称的历史早得多。早在秦始皇那个年代，那里就设立了一个番禺县。那是南海郡的治所。南海郡所占的地方差不多就是如今广东省中部广州市附近的地区，番禺就是如今广州市的老市区。

在古代，番禺的“番”，在有些出土文物上也写作“蕃”。禺，在这里也就是隅，角落。《周礼·秋官》云：“九州之外谓之蕃国”。番禺就是番蛮的那个角落。有人说番禺这个名称得自番、禺两座山的名称，我看那是后人的附会。

番字在我们小时候看传统小说和听传统戏曲、曲艺时见到或听到得很多，过去的小说、戏曲曲艺中常常说到有些奸臣会“私通番邦”，在那里，番邦就是“外国”，也就是我们中华帝国周边的少数民族政权。

那么，为什么我们称这些周边的地方为番邦呢？

番，东汉的《说文解字》上说它的原义是野兽的脚掌。兽类出没之处，往往草木丰盛，所以蕃也就是这个意思。中原华夏之地，开发得好，以种植、农业为生，人口繁多，野兽不多，而周边地区，草木丰盛，野兽出没，故称番邦或蕃邦。当然，也不能排除这是古人对周围少数民族的鄙称(古人对四周民族的名称多用犬旁字、羊旁字等就是一个例证)。不过，在这个意义上，番字现在的读音是fan1。

蕃是草木茂盛，当然要不断地成长，繁育，所以，蕃引申为繁育、繁殖，现在的读音是fan2。但是，它还有一个读音，为bo1，古代西藏的少数民族称吐蕃，唐代的文成公主嫁了吐蕃的松赞干布。过去我读书的时候，这两个字的发音还是tu3bo1，后来听说已经改读tu3fan1了，不过，现在有人说又改回去了。到底该怎么读，好像专家们对此也是争论不休，我们似乎暂且可以不去管它。

藩，原义为篱笆，引申为屏障，又引申为保卫。天子把自己的兄弟、亲戚或有大功劳的亲信分封在各地做王，据说是为了一起保卫共同的江山，称他们为藩王，他们的国是藩国。

以番为音旁的字不少，其读音大致有三类：fan、pan以及bo或po。

读音为fan的常用字还有:

蹯，兽足。番字多用于“番邦”、“翻几番”等义了，于是对它的原义“兽足”，就又造了一个蹯，取而代之，

翻，大家都清楚。

幡，悬挂着打的旗帜。许多地方出殡的时候是要打幡的，于是北方有些人就想出来一个歇后语“娶媳妇打幡——瞎凑热闹”。

燔，焚烧、烧烤。“焚书坑儒”又作“燔书坑儒”。

读音为pan的常用字还有：

磻，磻溪，在陕西宝鸡，据说就是姜太公垂钓遇到周文王的地方。《千字文》就要“磻溪伊尹，佐时阿衡”的句子，磻溪在这里代指姜太公。

蟠，盘曲、弯曲的。常用的词是蟠龙，盘曲回旋的龙。

读音为bo及po的常用字还有：

播，不用多说。

嶓，山名，又称嶓冢（Bōzhǒng）。《尚书·禹贡》有这样的句子：“嶓冢导漾，东流为汉。”说它是长江最大的支流汉水的源头，是古代有名的神山。实际上有两座嶓山，一在甘肃省天水市和礼县之间，为西汉水的源头；另一座在陕西省宁强县北部，为东汉水的源头。

皤，音pó，白色，常常用于描述老人的白发，“白发皤然”。

鄱，音pó。早在战国时，楚国有番县。秦时称番阳县（因其在番水之北，水北为阳），西汉改为鄱阳县（所加右边的“耳朵”是邑字的形变，表示城邑）。有湖在鄱阳县边，故称鄱阳湖。如今鄱阳湖是我国第一大淡水湖。

上面已经说过，番字的原义是兽类的足，下面部分“田”，就是脚掌的象形，上面部分“釆”，像兽类的指爪。古人凭借看兽类指爪的印迹来识别兽类，因此“釆”字就是辨别的意思。后来人们往往写为辨，如分辨、辨别，而很少用到这个釆字了。要注意，这里所说的釆字，音bian4(与辨相同)，而不是采(上爪下木，音cai3)。

含有釆的字也有一些，常用的有：

悉，用心辨别便能详察，所以悉就是详尽，又引申为详尽地了解。熟悉，知道得很详尽；知悉，都知道了；欣悉，高兴地知道；悉听尊便，随你怎么样；如此等等。

释，解开，釆在这里有分别之义。解释的本义是解开、放开来，后来才有了现今的分析阐明、说明（原由）等意义。释放、手不释卷、爱不释手、如释重负等词语中释都是放开来的意思。涣然冰释，冰释就是冰融化。又因为佛教的创始人被佛教徒尊称为Sakyamuni，音译释迦牟尼，所以与佛教有关的事项往往以“释”命名，释教就是佛教，佛教弟子称释子，对僧人的称呼也往往在他们的称名前加上一个释字。不过，这是音译，与字义无关了。

宷，看古人的书法作品中，常常会遇到这个字，不少人不认识。宝盖下一个釆，在家里好好地辨别，后来这个字写成了審，现在又简化为审。有审查、审问、审阅等词语。这个字宝盖下面的部分经过了“釆-番-申”这样的由简到繁再到最简的简化过程。

以審为偏旁的字：婶是嬸的简化；瀋的意思是汁，现在简化为渖（如墨渖未干）。瀋又是河流名，瀋阳就在其北，但是地名瀋阳却简化成了沈阳（不写渖阳）。

另外，奥字，如今里面写成了一个米字，我小时候上学的时候，里面还是一个釆。奥的原义是古代房子的西南角，是房间里最“宛然深藏”的尊贵之处，不容易辨别，所以才有奥秘、奥妙等词。奥的篆字，上面的部分就是宷，下面是两只手。1965年，当大家都忙于批判修正主义和资产阶级思想的时候，有关部门推出了《新旧字形对照表》，奥便是属于新字形之一，一般人当时都没有注意这个事情。于是，奥字及以它为偏旁的澳、懊等字中间都变成了米。如今已经实行了五十多年，这样的事情更没有人关心了，生米早成了熟饭。

在文字历史上的这样一个很有趣的釆字，现在关心的人也没有多少了，很多人还把它混同于“采”。本文所说，都是关于这个“釆”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