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的华山——齐鲁的故事（2）

大家都知道，华山在陕西省和河南省的交界处，古称西岳华山，当然是有名的大山。可是，济南也有一座华山，现在的名气虽然没有西岳华山大，可是，在古籍的记载中，比西岳华山的历史故事要早很多，也丰富、生动得多。原因很简单，西岳华山虽然大而险，但是远离人间，古人不会跑到那里去为了几个没有人的山头而争斗，而济南华山却近靠城邑，古代各国争斗，春秋诸侯间纵横捭阖，人间真实的故事当然众多。

济南华山就在济南城东北，与大明湖直线距离6公里，路程亦不足10公里，其外形就象一只窝头。它的古称为“华不注”（音huāfūzhù花夫注），虽然只有197米海拔，但周围是海拔不到50米的一平如镜的平原和湖塘。你想象一下，在一面巨大的镜子上，倒放着一个150米高的大窝头，这是何等的景象。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元代大艺术家赵孟頫的名画“鹊华秋色图”，画的是济南城北的美丽景色，图上最显眼的便是鹊华之华，即华不注山（另一座小山是鹊山）。趵突泉边泺源堂的巨幅楹联称赞趵突泉“云雾润蒸华不注，波涛声震大明湖”。至于为什么叫华不注山，古人没有说，后人所说也都是分析和猜测，我也不去分析他们猜测得对不对了，反正这是两千多年前古人的记载。

上集我们说过，春秋时期，现在山东这块地方主要有齐、鲁两个大的诸侯国，齐国在东北，鲁国在西南，济南在两国的边境地区。相对而言，鲁国较小而弱，齐国则大而强。在鲁国的南边有强大的楚国以及吴国，西边则有强大的晋国。在弱肉强食的年代，夹在大国中间的鲁国往往只有利用大国之间的矛盾，在大国的力量平衡中艰难的生存。

鲁成公二年（西元前589年），齐师伐鲁，鲁大夫臧宜叔往晋国求救，找到晋国主事的大夫郄克。而郄克对齐国有深仇大恨，四年前郄克曾出使齐国，遭到齐国的侮辱。当时这件事情，齐国的国君齐顷公（齐桓公的孙子）确实闹得太不像话。

据说，当年同时出使齐国的还有鲁国的季孙父、卫国的孙良夫和曹国的公子首，而这四个人都有些生理上的缺陷：季孙父秃、孙良夫跛、郄克眇（独眼）、公子首偻（驼背）（也有人说是郄克跛、孙良夫眇，《春秋》的三个传《左传》、《公羊传》和《谷梁传》上对此的记载略有差异）。而齐顷公竟然让四个与使者同样生理缺陷的人分别招待四国使者，并在会见使者时让母亲和嫔妃们在后面观看以玩笑。对各国使者进行这样的侮辱实在是令人难以容忍的丑恶行径。

郄克回国后，力请报仇，晋君未许。两年后，晋、齐曾打了一小仗，但双方又讲和了。此时，鲁国的臧宜叔来晋国求救，恰好卫国也与齐开战，卫孙良夫也来求救，于是晋君派郄克帅八百乘（六万人）与鲁、卫联军伐齐。于是就有了历史上有名的鞌之战。对于这次战争，《左传》作了非常精彩的描述。  

六月，联军到达靡笄山（今济南长清）下，接着，与齐军战于鞌（今济南马鞍山）。战前，齐顷公十分轻敌，说“余姑翦灭此而朝食”（让我们消灭了他们再吃早饭，“灭此朝食”这个成语即源于此）。

战争十分剧烈，晋军主帅郄克腿被射中，血流到脚上，郄克想退，他的助手给郄克驾车的解张也早就受了伤，但是解张对郄克说：你必须忍痛，全军跟着我们，怎么能因受伤而败坏国君的大事呢？又说，我们领兵打仗，死也就死了，现在只是受了伤，还没有死，你一定要坚持住（“擐甲执兵，固即死也。病未及死，吾子勉之！”）。受了伤的解张左手拉着缰绳，右手擂起战鼓（“左并辔，右援枹而鼓”）。主将如此凶猛，三军当然奋力杀敌。

结果“齐师败绩”。齐顷公落荒而逃，被晋军追击，晋国勇敢的小将韩厥追着齐顷公的车不放，他们绕着华不注山跑了三圈（“逐之，三周华不注”）。齐顷公差一点让晋国抓住，亏得他的参乘逢丑父李代桃僵，与齐顷公换了衣服，“命令”齐顷公下车去找水，最后年轻的韩厥还是缺乏经验，只抓住了一个假货即穿着齐顷公衣服的逢丑父（顺便说一下，这位小将韩厥也是大大的有名，京剧《赵氏孤儿》中在宫门放走携带孤儿的程婴的将军，其原型就是这位韩厥，他后来成为战国七雄韩国的开创者）。

齐国败了，要求谈判。晋国的条件除了赔款和归还所侵占鲁、卫两国土地（表面文章）等之外，还要求齐顷公母亲（晋国轻蔑地称之为“萧同叔子”，齐顷公之母为萧国国君同叔的女儿）到晋国做人质，以及齐国的田垄都改为东西走向（这样晋国战车可随时长驱直入）。齐国的谈判代表国佐接受了前面的条件（赔款和归还土地），对于最后两条，据《谷梁传》记载，国佐说了这样的话：齐侯的母亲就差不多是晋国国君的母亲，晋国国君的母亲也差不多就是齐侯的母亲，拿母亲做人质肯定不行。而让齐国的田垄都东西走向，那也等于要灭了齐国啊。如果我们让步到了这个地步还不行，那就只有再打一仗。打一仗不行就打两仗，两仗不行就三仗，三仗不行就四仗，四仗不行就五仗，大有血战到底的决心（“齐侯之母犹晋君之母也，晋君之母犹齐侯之母也。使耕者尽东其亩，则是终土齐也。不可，请一战。一战不克，请再。再不克，请三。三不克，请四。四不克，请五。五不克，举国而授”）。

有趣的是，鲁、卫两国此时竟然都为齐国求情，说把齐国逼得太狠，将来找他们算账，他们受不了。而晋名义上是“应鲁、卫要求”而出兵的，鲁国和卫国都这样说了，晋国也就不好再坚持，于是，“盟成”，谈判成功。

从这里，可以看到，被夹在强国之间的鲁国外交是非常可怜的。

听到这样有趣的故事，是不是都想去看看那座华山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三十八年前，我孤身一人去往华不注。那时候，十年内乱结束后不久，山上仅有的建筑都已经破败。南坡尽巨石、杂草和酸枣棵子，找不到路。偌大一座山，大概唯我一人。反正有一个山顶的方向，仗着年轻胆大，顺着石缝之间往山顶攀登。石隙间，草丛中，见过两次黑乎乎的动物，不知是羊是猪，一闪而过，我想大概不是狗，狗不会如此胆小，会吠我。我攀巨石，钻酸枣丛，终于爬上山顶。北望黄河，南眺泉城，十分壮观。再低头环视那两千多年前曾经被转了“三周”的路，感慨万千。只可怜了我的衬衫和裤子，被酸枣刺拉得不成了样子。

现在那里已经大不一样了，90年代开始，旅游业逐渐兴旺。华山上的建筑也开始了修复和再建，石阶直到山顶。每逢节假日，游人也不少。当然，我最后一次去也还是十五六年以前的事情了。听说如今还在扩充建设，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大手笔的建设开发，开挖的湖泊比大明湖大好多倍，各位网上查一下就知道了，假日郊游，应当是一个好去处。当然，我怕是去不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