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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话?——川大教授或记者谁弄错了?
前几天,《成都商报》报道了他们那里发现一本“咸丰十年”出版的学习英语的旧书。各大网站都以《清朝英语教材曝光:发音非常奇怪 标注汉字应是晚清“普通话”》或类似的标题报道了这件事情。《成都商报》记者的文章这样说:
在书中,画了12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是一句英语,最上面是汉语句式,中间为英语句式,最下面是汉语注音,这些注音都是用汉字代替音标。
一些用汉字标注的英文读音,现在看起来让人啼笑皆非。比如“减一半就是了”翻译为“Less one half of your price”,英标用汉字标注为,“肋司、氓(应当是“混”,记者认错了字——博主注)、哈夫、哑夫、尤、濮癵司”。
……
发音非常奇怪标注汉字应是晚清“普通话”
按照这些汉字标注的读音来读这些英语短句,读起来发音显得非常奇怪。那么,究竟该如何读这种汉字注音呢?
精通语言学的四川大学教授雷汉卿认为,这种汉字注音主要还是出现在不太正规的教材中,教的人会在声调上进行指导,而教材的汉字主要还是给初学者的提示。“晚清时也有自己的‘雅言’、‘国音’(相当于普通话)。”雷汉卿推断,因为定都北京的原因,当时的标准话应该接近北京话读音,从一些溥仪讲话的录像也可以得知,读音差别不算大。也就是说,如果穿越到150多年前,还是能够听懂当地人说话。
由于对“晚清普通话”有点好奇,我也就对这张照片上的汉字多看了几眼,结果发现这哪里是什么“晚清普通话”?还什么“因为定都北京的原因,当时的标准话应该接近北京话读音,从一些溥仪讲话的录像也可以得知,读音差别不算大。”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情。当然,说是“一派胡言”则有点不客气。非常明显,书上的那些汉字,上面的汉语意思和下面的注音,都是吴方言,“上海话”,如果硬要细分的话可能还带一点浙江口音。任何熟悉用吴方言读汉字的朋友来读这些注音的汉字,就可以很好的还原出这些商业用“洋泾浜英语”。
我们来看看这些话吧,就以左边的那一列为例,写成现在容易看得懂的简化字:
1.别人已经还过价:Other man have offer the price。哑达 蛮 哈夫 哑否 提 濮癵司(在吴方言中,“哑”就读“o”——注音为汉语拼音,下同,“提”音“di”)。
2.别人要买我不肯:Other man want buy I unwilling。哑达 蛮 王脱 爿以 唵以 厄五为林(吴方言中,“脱”就读“te”,“爿”读为“bei”,“唵”读为“ai”,“五”就读“ng”)
3.如朋友此货肯买:If friend can sell this cargo.一夫 勿伦脱 嵌 衰而 笛司 卡个(在吴方言中,“勿”就读“fe”,“伦”读“len”,“嵌”读“kai”,“衰”就读“sei”,“个”就读“go”)
4.倘若朋友不肯卖:If friend no can sell一夫 勿伦脱 挪 嵌 衰而
这样一个与一个去对,应当说,还是对得很好的。如果现在有人用普通话读音的汉字去注,恐怕还对应得不会这样好。
四川的朋友们并不懂得吴方言,他们用四川话或普通话去读,当然就不知所云,就像《成都商报》文章所说“让人啼笑皆非”了。
是什么语言这种问题,没有多少道理可以说,懂的就是懂的,不懂就是不懂。硬要把不懂的东西去乱说,还想当然地说什么这是“晚清普通话”,真是信口胡言了。
实际上,从记者文章中所附该书的两张照片,从文章中提到有“咸亨十年”字样的那页可能是书的“后记”,其中有“全不思做客为商,父母倚闾而望,妻子孤闱而守,而背井离乡,所为何事?不在得意之时成家立业,而在失意之时徒然悔叹哉”等语。从中可以看出,那可能是一本为出门学做生意的人学英文所用的书。书上还有“武林高阳不才子书”的字样。“武林”就是杭州,“高阳不才子”是当时的一位文人的笔名(古书上有“高阳氏有才子八人”之说,此处反用)。可见此书为江浙人生所撰。
咸丰十年为西元1860年,正好是太平天国的军队肆虐江南,江浙百姓纷纷逃难,上海洋场开始兴盛之时,做洋行买办或与洋人做买卖成了当时江浙许多人的首选。因此,学习英语也应当是很多人的当要之务。此时,也正是“洋泾浜语”的形成和开始传播的阶段。
至于用汉字注英文读音,这在当年是很常见的事情。下面是一本民国初年在苏州出版的书籍,在书的天头上也有供人们学习英语的句子。
如:贵庚几何:How old are you? 好胡 哑而特 挨 尤胡(吴方言中:哑音o ,挨音a )(书上把you 错写成了 yow,实际上当时这种书籍有印错的,很是常见,就像上面那本咸丰十年的书上把注with 的“回夫”就应当是“回失”之误)
虚度二十: I am twenty years old 挨哀 哀姆 土为痕的 衣挨史 哑而特 (吴方言中:哀音e(近英语的短音e),姆音m,痕中h的发音极后极低,史音s)
府居何处:Your home? 尤何挨 花姆(吴方言中:何音ho其中h的发音极后极低,花音ho)
与上面四川发现的咸丰十年书所注的汉字,基本相同,都是吴方言。
把吴方言错说出“晚清普通话”,还要说出来北京以及溥仪,这实在相差太大。我不知道这是四川大学的教授说错了还是报社的记者误会了川大教授的意思。我想,对于一个“精通语言学的大学教授”,应当知道“晚清普通话”与“民国国语”以及如今的普通话之间的差别并不很大,而上面注音那些汉字绝不可能是北方话,弄出一个“晚清普通话”来,实在很不应该。当然,如果我们要求稍稍高一点,要求“语言学教授”应当懂得一点各地方言,至少能够分得清楚几种主要的方言,就像我们听外国人说话,不能听懂,但是知道他大致说的是英语还是俄语还是日语,也似乎并不为过。
看来,国家启动“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保护各地方言资源。也真还是很有必要的。
附:《从“上海宁”说起 》http://blog.sciencenet.cn/blog-612874-101342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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