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中国人心目中的动物（2）虎、猫和狮子

【写在前面的话】

西方有这样一句话：一千个人的心目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种动物在各人的心目中也是不一样的，怎么能够知道各种动物“传统中国人心目中”是怎么样的？我们可以从成语、俗语、谚语和其他许多年来流行的语言发现“统计意义”上的结果。这些历史的大浪淘沙得到语言中表达了人们心目中的印象。

（3）老虎和猫

在中国古人那里，人是万物之灵，与天地并列，称为三才。虎则是百兽之王。人与虎不在同一个层次上，可是都是王。实际上，虎也确实是人最难对付的动物了，人们称其为老虎。虽然百分之九十九点后面不知道几个九的古人一辈子也不可能见到老虎，但是所有的人从小就会知道有老虎这种可怕的动物。家长会编造“老虎来了”的“谎言”，张开手和嘴并发出“啊呜”的声音来逗引和“吓唬”自己的孩子。“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是很多孩子从小听惯的儿歌。

在古人那里，老虎真是可怕的。即使到了人们有了金属武器的冷兵器时代，个人也很难是老虎的对手，除非有众多的人们一齐下手。那血盆大口里露出的牙齿实在是令人胆寒，人们把最危险的地方称为“虎口”，弱者陷入险境称“羊入虎口”，去做最危险的工作去称“虎口拔牙”，逃离了危险的境地称“虎口余生”。

在古人那里，虎就是凶猛、威武、残忍的象征。一睁眼，“虎视眈眈”。一吹气，“虎啸风生”。这样的“虎虎生威”，弄得人们“谈虎变色”。人们把自己凶狠的敌人称为“虎狼之辈”，强大的敌国称为“虎狼之国”，称帮助敌人者“为虎作伥”，称坏政治之恶劣为“苛政猛于虎”，也恨不得把敌人和坏人都“投畀豺虎”。

但是，虎越是厉害，却越是赢得人们的尊重，人们希望自己也能够像老虎那样强壮和雄健。端阳节的时候，人们给孩子们戴上“虎头帽”，穿上“老虎衣”，“虎头鞋”，在额头上用雄黄写上“王”字，装得像只老虎。平时也有睡在“老虎枕头”上的，希望自己的孩子“虎头虎脑”，活得“生龙活虎”，长得“虎背熊腰”。属虎的孩子小名为“老虎”的不计其数，长大后大名中有虎字的也常常可见。做一个比较，属鼠而小名为老鼠、属鸡而小名为小鸡的，虽不能说绝对没有，却也一定少之又少。

人们把能征善战的将军称为“虎将”，把这样的勇士称为“虎士”、“虎牙”、“虎贲”。把他们走路的样子称为“虎步”，把他们的营幕称为“虎帐”，把调兵遣将的信物称为“虎符”，打仗时有气势称有“虎气”、“虎势”，冀希自己更加厉害，称“如虎添翼”。这些都是希望自己的军士们能够像老虎一样的勇猛，“气吞万里如虎”，把敌人消灭干净。做官的人也要有“虎威”，弄得现在唱戏的、说书的一到“大人升堂”，两边就齐声呼“虎-威-”。当然，清末洋人入侵，朝廷建立“神虎营”以期“神能胜鬼”、“饿虎能扑羊”，从而顺利地消灭“洋鬼子”，那是很可笑而可悲的事情。

我们中国人尊崇比自己厉害的东西，即使是对压迫、残害自己的，也是如此。正如鲁迅所说，我们“以所奉祀的神道而论，也大抵是凶恶的，火神瘟神不待言，连财神也是蛇呀刺猬呀似的骇人的畜类”。人们对于虎，大概也是这样的态度。

总之，人们对虎的看法，可以归结为两点，一是勇健，二是凶残。把人比喻为虎，大致就是从这两点出发，要么褒扬，要么贬斥。有意思的是，语言中虎与龙放在一起的，如生龙活虎、龙腾虎跃、龙争虎斗等多为勇健义；与狼在一起的，如虎狼之穴、如狼似虎、狼吞虎咽、前门拒虎后门进狼等等，则多为凶残义。

既然虎是这样的凶猛，能够降伏老虎的必定是大智大勇的英雄。人们常说的武松打虎，卞庄子刺虎等都是颂扬这样的英雄。能够享受打虎得到的胜利果实更是令人羡慕的事情，例如把虎皮铺在椅子上能够表现将军们的豪迈，连文人教师也以“坐拥皋比”（皋比就是虎皮）为荣。连死老虎的骨头据说也有“强筋健骨”的作用，其原理大致与“寡妇床前土、健男裆下布”能够治男女疾病相同。

猫与虎是同类，这一点，古人没有弄错，现代科学的分类也是把虎分在猫科动物中，所以人们可以“照猫画虎”。如果画得不像，成了狗的样子，那就要被人笑话了，它们毕竟不是一类的。

同样是猫科动物，与虎的凶猛不同，猫是人类的宠物。据说，在九千年前猫已经与人生活在一起，我们中国人养猫也至少有五千年的历史了。我想。中国古人养猫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对付老鼠，以后才成为玩物的。猫也已依附人而求得它的食物。如果猫不捉老鼠，人们就会骂它为“懒猫”。猫与人的关系是“双赢”的，各有所得，各得所求。

通常，猫是依赖于人的，所以很听话，人们形容一个人很听话，往往说他乖得像猫一样。但是，猫的听话并不是它与主人有多深的感情，只是为了吃的，所以人们说“猫恋食、狗恋家”，“猫认饭碗，狗认主人”。被形容成乖猫的人，不但说他听话，往往还有谄媚、见风使舵等含义。

虎与猫都很灵活，但是二者相比，特别是在人的语言中，虎象征着刚健，勇猛、凶残，而猫则象征着柔媚、乖巧。虎代表雄性，猫代表着雌性。在大多数情况下，把人比作老虎那样勇猛是褒义的。当然这只限于男性，如果说某人是雌老虎、母大虫，那大多是女性所不愿意的了。

（4）狮子

中国古代本土并没有狮子，狮子是后来从西域经过丝绸之路传过来的，所以，古代中国并没有这个“狮”字。早期被写为“师子”，后来才造出了“狮”字，隋唐以后的文献上才见到了这个字。由于中国本土没有狮子，最早可能从西来的传说中有这样一种可怕的动物，所以把它想象成一种神兽，称“狻猊”。后来西域传来了狮子，虽然有人认为狻猊就是狮子，但是，人们还是把狻猊保留成神兽，把从西域传来的这种真实动物称狮子。

狮子和老虎虽然都是猛兽，但是，对于古人来说，老虎是自然界实实在在的威胁，而狮子总是关在笼子里的。所以，极少有像虎那样的语言来描述狮子。古代的普通人见到狮子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在人们的心目中，狮子只是放在衙门口的两块石头，好像很威武，却只能给人看门。人们可以装扮成狮子去玩弄绣球，而人们好像没有扮老虎玩的，人们在心底里还是隐藏着对于老虎的敬畏，对于狮子却缺乏这种敬畏感。也正因为没有了敬畏感，狮子的样子可以成为玩物，也可以成为食物，著名的扬州菜就有一道软糯滑腻的“红烧狮子头”（由五花肉、马蹄、冬菇等切碎做成的大肉丸子）。苏州有著名园林名“狮子林”，由太湖石堆制的假山，像无数狮子供人玩赏。人们家中的宠物，很早以来就有狮子狗、狮子猫，都是特别惹人喜欢的品种。

人们对于狮子的凶猛只有理论上的感受，而主要的渠道是通过佛教。在西土，狮子是百兽之王，狮子一声吼，众兽都臣服。所以佛经中把佛祖的讲经比喻成狮子吼。而这样的比方对于普通的愚民百姓的作用毕竟有限，所以，一般人极少去把某人比为狮子。只有苏轼这样的风流倜傥的文人才有水平和能力拿“狮子吼”这样的语言去开朋友的玩笑，留下来“河东狮吼”的成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