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马是推动历史（发展）的主要动力之一。在一切讲究竞争，强者为王的今天，其实应该给他们以适当的社会位置（如选一个人大代表？）。

事情发生在八十年代末期（耀邦同志刚退休后不久），四人帮的阴魂仍旧萦绕在祖国的大地。这一天，我突然想到回家，于是到武汉商场对面的长途汽车站，买到了回家的长途汽车票，并很快座上汽车。

这一天坐车的人不多，等了一个小时乘客仍旧只人有六个。下车去问，售票员回答，至少十人以上司机才能开车！大约又过了半小时，车上逐步增加到十一二人。

这时，售票处又来了两个西装革领谈吐豪爽的男子，一人手中拿着一包烧鸡，另一个人手中也拿满了吃食和饮料。这两个人上车不久，车门口出现一个约摸四十岁的胖子,敦厚结实,久经事故。站在车门前绕了绕秃脑门上残留的几根头发。说来也怪，原本门庭冷落的售票处一下子冒出了许多客人。几分钟后，司机志得意满地登上驾驶室，走吧！我回头一看，三十人快出头，够本了！

客车开出汉阳，过七里庙后就基本上就是乡村了，于是大家开始干着各自最休闲的事情。不久，我的注意力被前面车门边两位乘客的嬉戏声打断。放下小说，我看见刚才那位胖子和他的同道在玩一种套铅笔的小游戏。是带彩的，输一次5元钱。完了大概十分钟，胖子已经输了好几次，不想玩了。这时旁边有两个人介入进来，同样每次五元，退出游戏的胖子便自动地当上了监督员。但新加入者眼明手快，其中一人五次竟然赢了四次。很快，庄家走霉运了。此时，胖子自动出面负责赌场组织，将输家的钱收好交给赢钱者，赌客赔5元，庄家加倍赔十元，单次结算,概不拖欠！不久，那个最幸运的赌客已经赢了近六十元了。

该客人估计经济比较宽裕，于是提出加大赌注，并建议大家都来参加，于是，增加到五十元一注，庄家输了赔百元。此时，参赌者已经增加到四人，原先退出的胖子忽然告诉前排座上的一个人，他发现了套铅笔的诀窍，可以保赢不输。接连几次他在庄家后面作手势指导参赌者，一连三次均赢，庄家赔了已经壹千多元！于是胖子劝庄家，别玩了，这么输下去不划算。赌局暂时停了下来，胖子便在座位上开始打趣那个输了的庄家。可谁也没有想到，中门靠后的位置上坐着的一个看起来像华侨的商人，这时突然插了一句话：“这种赌局没有意思，赌注太小了！”一旁有人问他：“你想赌多大？”那位商人说：“少说也应该是壹千哪！”从口音上就可以听出，那是一个发了财的广东傻冒！于是开始是一个人，后来好几个人都和他打趣，并有人提出由他坐庄，大家继续玩。

已经记不起商人如何上套，但结果便形成了赌注仍旧为50元一注，由商人坐庄，全体人员都可随意参与的群众性赌博闹剧！其间，胖子不参赌，但仍负责组织，在里面的表现最为活跃，因为他不仅具有极大的煽动性，同时似乎精通赌博，又能掌握套铅笔保赢不输的诀窍！

赌博又开始了，参与人还是那几个，胖子在暗中操纵赌局，商人很快输了近两千元！于是，好心人开始劝商人不要再赌了。可这种包赢不输的赌博，有关人员如何会放过？于是，与劝慰同时进行的自然有各种文明的以及不堪入耳的各种打趣。这种打趣终于激怒了商人！

商人刷地拉开单肩包的拉链，露出整包一叠叠的百元大钞，大声叫道：“如果你们有本事赢，这些钱都是你们的！如果你们真正有能耐，我在国内的投资全部输给你们又如何？”这下可炸开锅了，车上二十几个人说什么的都有！有劝不要赌的，有说他有几个钱就狂妄自大的，有劝赌而看戏不怕台高的，有暗自鼓劲希图多少赢几个钱的；甚至有主持正义，闹着要给这个商人鳖三一个教训的！什么人都有，具体经过不一而足！吵了刻把钟后，共识达成了。接着赌，输赢以十万块钱为限，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笨东西。

赌博开始了，第一局，三对一，商人爽快地赔了300元，胖子一个劲地鼓励大家参与，好尽早地将他的钱赢过来。第二轮参赌者增加到五个，胖子继续舞弊，商人继续赔钱！第三次增加到7个，连我同座的小伙子也参加到赌客行列！结果也赢了100元。第四次，状况出现了，那位神气十足的，即将啃完烧鸡的西装革领者开口了：“这样不行，再赌大一点！”商人的注意力转向了这两位自称是收账的人。冷冷地问道：“多大的？”收账员说：“壹千！”胖子马上接着说：“行，你们两人一人壹千， 别人还是50元。”同来的那位同事提醒吃烧鸡者道：“钱在包里，不方便！”胖子问，“多少钱？”西装革领的收账员说：“万把两万是有的。”商人刚好听到了，说：“两万块钱，你就别玩大的了！”收账员激动了，举着手包叫道：“这里还有8万！不够我还有52万元的现金支票！够你赢的！”一片叫好声响起，几位好事者离座不声不响地靠向车厢前部，那儿坐着胖子，以及那位准备参赌的收账员。关键时刻，收账员的同事出面制止了他们（的赌博）。于是，整个车厢悠然陷入一种异样的沉寂！一两分钟后，胖子搭讪了，这又是么事？你们输过么！

是呀，这么半天了，参赌者还没有输过一次（对那位广东商人）哩！胖子回身对收账员讲道:“这么来，你将手包交给我，赢了你负责收钱，输了钱暂时压在我手中，赌完以后一道结帐！”没等收账员回过神来，周围已经爆发出一迭连声的叫好声！胖子又低声对收账员说：“才怪，怎么可能输哩！”此时商人表态了：“你押手包，我也将钱押出来，我们赌多大的都行！”说着，真的将自己的单肩包从座位上递过来。此时，要面子的中国人的收账员被顶得转不过弯来了！不太有底气说了一声：“行！”但出于谨慎，仍未将自己的手包交出。

游戏又开始了！要命的是，以往每次都被套上的铅笔，这次可真真切切地不听话了，没套住！收账员及其一众参赌者都输钱了！此时在胖子的劝慰下，参赌者已经增加到12位（可以在自己座位上参赌，我仍旧没有参加）。由于收账员下注最大，胖子自然首先要向他进行收账！但奇怪的是胖子以及新选出的收款助手并没有要收账员自己付账，而是两人一起动手抢那一个装着现金与现金支票的漂亮的真皮手包！收账员也发现有点不对劲并开始奋力抵抗。这种拼死的抵抗十分有效，二个，接着是三个人同时上去，竟对他毫无办法！这种拼死的争抢持续大约2-3分钟后，我突然发现不对，这不是赌博，是搏命，是抢劫！在我看到这一点之前，瞎子也似乎看出了这点。但一个显然的事实是，连瞎子也算不出，究竟有多少人正参与着这场抢劫。于是，全车人，包括参赌者，未参赌者，以及收账员的同事在内，均毫无例外地像庙里的菩萨，目瞪口呆！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三四个人在座位上争斗，继而在狭窄的过道里翻滚。收账员用手，用头，用自己的全部身子，以至于用口，全力地保护着这并不属于自己的财产（公家的），而狭狭窄的过道在空间上给了他很大的帮助！经过至少5分钟以上的搏斗，一个聪明的劫犯在车上发现了一把扳手。当扳手头十分艺术、准确并有节奏地砸在收账员右肩胛骨（安全且抗揍的部位）上大约五、六下下之后，那漂亮的手包 便转到了“公正的”赌博监督手中！

此时，我们行进在新修的高速公路汉阳到仙桃段。当接近通向马口的公路匝口时，胖子十分有礼貌地向司机请求停车，司机同样有礼貌地将汽车驶到匝道的出口附近停下。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由胖子领导的这支公路游击队的成员离车的竟然有十四人之多，已经超过我们车厢的正常乘客！此时，缓过气来的收账员冲下车企图再次抢夺手包，刚走不到二十米，被三个断后劫匪阻击并再次被打倒在地，收账员的同行者及3、4个同车者一道下车，合共五个人也明显不是对方对手，更不谈对付对方陆续回撤的人员。此时司机见状高喊：“快回来，把人救回来再说！你们打不过的！”下车的人只好拖着收账员退回车里，仍板着车门咋呼着不肯认输。此时，劫匪断后者中的一位跨到路肩，在众多石子中挑了几块，一扬手将其中一个中等大小的石子砸向汽车。司机见状不妙，一边高呼快上车，快上车，一边启动汽车慢速地向前滑行。砸车的劫匪丢下剩余的石子，拍拍手，在其它劫匪的呼唤声中，快速地向匝道撤去。

此时，车上的呆鸡们（包括我）显然活跃起来，有说转回头顺匝道追的，有叫司机尽快开车到到仙桃休息站报警的（当时大家都没有手机），极个别人主张下车追击，但立刻遭到大家的否定。司机头也不回，淡定地笑着说：“没有用的，人家有备而来，我们不是对手。”又说：你们是没看出来，这些人已经在车站转了两个多小时，看准了有大鱼上车才跟上来的。”这时车上又有人催他快开好去报案。司机说：“到仙桃匝口，我将他们两放下来，赶快找银行去申报注销现金支票要紧。报案是没有用处的。现金肯定是没有了，能救住现金支票上的钱那就是最大的运气。”又说：“假如我将你们拖到公安局报案，让它们知道了，我这车今后还开不开？”又一个乘客问道：“你知道它们是坏家伙，为什么开车时不早说？”司机说：“没看见，一直在我的旁边站着的那个人？还有，你知道它们一共有几个？你知道你身边坐的是不是他们的人？你敢保证，现在的车上就一定没有他们的人了？”几句话说的我们面面相觑。一股寒流自我的脚下缓缓升起，那感觉倒是让我有几分莫名的惬意。于是大伙儿一道又改做泥菩萨了。几分钟之后司机将车停在一个最方便的地方，收账员和他的助手立马下汽车，小跑着向匝道的出口冲去。

我所经历的这个响马故事就此完结。

与前一个故事相比，这一故事中的响马与被劫者均显得成熟，尤其是响马已经具备了明确的分工与严格的组织，抢劫行为具备充分的理由，打击强度亦有明显的控制（基本上不伤人，不损物， 不讲脏话），其过程设计足堪登大雅之堂。客车司机，也是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好同志。在整个赌博，整个争吵甚至战斗中，他始终心无旁骛地坚持正常的驾驶，至少避免了可能发生的交通事故，以及与抢劫相关的许多其它事情。值得思考的是这次事件中，我们中的大多数，包括司机在内，似乎缺少了一点什么。例如我，不就有点像月亮中的那位帮助嫦娥姐姐砍桂花树的那位（吴刚）？

在物质条件不断提升的同时我们的道德品质在不断下降，或许是当代社会的基本特征之一。厉害了，我的人民！感谢你们（包括我）对社会的多样化的包容具备了如此宽广的胸怀！

当法律达到高度完善时，我们中的至少70%肯定会成为潜在的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