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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疫即霍乱,三大烈性传染病之一。在旧中国,自1820年以来即成为我国人民的重要死因之一,1932年为霍乱大流行之年。一位山东的小学教员记述了这次疫灾中的学校与社会,颇有点薄伽丘《十日谈》的味道,反映了当时民众公共卫生知识的欠缺,反映了疫灾冲击下的社会反馈与应对。
虎疫
据说今年是“虎疫年”。虎疫是学术的新名询,俗称为霍乱,老百姓叫做瘟疫症,而且说是因为瘟神震怒而降的灾祸,所以北国的乡镇上,常常看到瘟神庙。一般农民们,因为知道是瘟神震怒才闹着瘟疫症,自然得瘟疫症的人们,就应拈香烧纸,建坛设醮,希望瘟神大发慈悲,能以早日息怒而化凶为吉,不能不向瘟神伏首了。
民国二十一年秋,当瘟疫症沿胶济路线向济南迈进的时侯,我正在胶东距胶济铁路四五十里的小县里做小学教员,是在离开县城十几里的一座小镇上。全镇上的人们,都担心着瘟神的降临,家家户户烧着香,烧着纸,香味和纸灰,布满了全镇的天空。……瘟神并没有为了烧香烧纸而减少了他的杀气,全县境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农村已经跌落在他的魔手中了!这座小镇上,第一个人,是一个年青壮丁,正在田里做工,一头栽倒地下死去了!当天晚上,全镇上都知道了这件惊人的消息。香的烟味,纸的灰屑,又加上了鞭炮的声音,这夜里,全镇异常的热闹起来。
小学校里,因为刚开学,外乡的学生们,多半为瘟疫的原因不能来,人很少。只有半数是本镇上的学生。当一个小学生哭着来请假的时候,又一个学生也哭着来请假,一个报告着他妈妈病死了!一个报告着他爹爹病死了!第二天早上,请假的小学生,也死去了!瘟疫症,慢的二十几小时死,快的躺倒地下,一挺腿就死去,而且得病就不省人事,吃汤药困难得很,最便利的还是针法。这座小镇上,唯一的一位老秀才中医,只会开汤药方,不懂针法。所以得病求医的,只有到外乡去。某一得了瘟疫症的人家,派人到外乡去请针法医生,恰巧那位医生正在一家得瘟疫症的人家治病,不但没有治好病人的病,他竟一头栽倒病床下死了!请医生的人,不但没有把医生请了来,反而死在医生的家里。早上抬了病死的棺材的人,晚上,又被旁人来抬自己。全镇上,交响着悲惨的哭声,街头上,跑来跑去的遍满了穿了孝服的孩子。每天,当暮色苍茫的时候,鞭炮声里,加杂着“叫魂”的凄厉曳长的调子。天气是闷热成一块整的,在焚毁着死者衣物的火光里,蒸升着腥臭般般的夏天的热风。
北方出丧的乡俗,有“打瓦”的节目,是在出丧的时候,摔碎四面新瓦。因为学校正在修理教室,所以每天下午,出入着含了眼泪借瓦的人。学校的瓦,每天不断的借着,人是不断的被瘟神摧残着性命!当学校的北邻传过哭声的时候,我们被吓得搬到前院来;前邻又送来了哭声,大家再搬到中间;四邻都发出哭声的时候,学校不得不被迫着放假了!固然因为教员们不能安下心的教下去,学生们也慢慢的少了起来。
据乡老们说:“瘟神讲年头的,转过年头来,就会好了”。全镇上又在无法可想的绝路上,决定了“过新年”的日子。无论是大财主、穷光蛋,都在挥着夏天的汗来筹备过“新年”。就在充满了“新年”景象的那天早上,我同反对迷信瘟神的训育先生,吓得离开了那座小镇。
从镇上到县城的路上,每个村子里,满街上,跑来跑去的穿了孝服的孩子,每个人都拉看一副忧愁的脸子,到处听到的是哭声,鞭炮声,凄厉曳长的“叫魂”声。阵阵热风吹来了香的烟味,烧纸的气味。竟然有几个村子,跑了个干净,静静的只抛下了一堆不能带走的破屋。
当看到报上登着“虎疫年”的消息的时候,一幅虎疫作祟的悲惨的画面,一群不得不迷信瘟神的农民们的诚挚的脸,一双哀怜的眼睛,又清清楚楚的显现在我的眼前来。1936-06-30 :22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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