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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沼绿芳
1.
润雨未觉春已逝,追春须北行。
生活在大城市里,季节的感觉淡化了。周围环境任随人们刻意地营造和改变着,三维空间里,张张层层的尽是些水泥的构面,无处不在又无可分辨的喧嚣噪声,机器产生的冷气热气,使人的神经时而敏感而又时时麻木。
铺设的常绿草坪、栽培的常青树木,混杂在鲜艳或者陈旧的广告之中,不难让人感到周围一切都是经过人工的精心包装,透着营造者的精明与庸俗。人工的四季如春,几乎却是了无春意!生活的进程,如同这上下班车流中的驾驶,紧张而进展缓慢。在这样的生活里,不知道为了什么,心里会时时地回荡出原野的呼唤。
这一天,我忽然发现,春天还没有觉得到来,就已经在不经意间过去了。于是决定北上,来到奥基佛诺基沼地边缘,斯瓦尼河畔。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片沼泽里找到一片自然原真的春意。
2.
摄于Bear Creek, Colorado
操起小舟,沿着斯瓦尼河向上游寻去。河的上游是奥基佛诺基沼地的中心。
低头看看,水在舷边无声地流。对着水面照照,面孔并不清晰。水纹浪花推搡冲刷着脑壳,那里面,昨日的得失、明日的计划、郁积的情结、逻辑的条理,都在水的纹理之中融化消散、流逝而去。
河面上阳光和煦,微风拂面,两侧灌木森林十分浓密。这时候,我想起了斯迪芬 . 福斯特创作的<<故乡亲人>>。当年,斯迪芬 . 福斯特看着地图根据音韵的需要选择了斯瓦尼河的名字,把它写进了这首歌的歌词。于是,这条河就随着那首歌而名遍世界,引发了多少人对故园的思念和眷恋。而事实上,斯迪芬 . 福斯特本人根本没有到过这里。
不远处出现了一只鳄鱼。它看到了我们,并不紧张,大眼睛眨了眨,尾巴缓缓一摆,轻轻地游向水下。明显让人感到一种不骄不卑无畏无媚的潇洒。一条影子在河面上倏然而逝,抬头看去,一只大鹗展翅掠去。
3.
迎着主流,小舟转进杉林。
这是很大一片森林,由池杉和落羽杉组成。一棵棵树干笔直高耸。树的根部加倍的粗大,附近还有亮光光的膝根从水中冒出来。小舟就在树干和膝根之间斜来绕去。斜阳在林稍里穿行,水面一会儿明亮一会儿暗默。耀眼的光斑,在水流、波纹、涟漪中,星星点点地跳跃闪烁着。迎着光线看去,树干暗褐,沉重而坚实,平平地伸出的横枝。垂在枝上面的,是那暗暗的绿褐色西班牙挂藓,长丝带一般,随风轻舞飘曳。
横枝上,挂藓中,这里那里地,挤出来钻出来一小片一小片的新树叶。叶子细细的,像剑似的并列而生,交错排列而形成羽状。阳光的透射,使那羽状新绿几分透明几分柔嫩,竟是格外的光鲜清晰。只一眼,视野里,更严格地说是灵台上,便印映满了这飘飘欲飞的羽叶,这珠翠欲滴的新绿。难怪树的名字叫落羽杉,一个名符其实呼唤诗意的名字。说一遍,在记忆里就筑就了永恒。
微风中,一点点娇绿吐溢摇闪。这点点绿意随风沿着枝条一阵阵地滚动,把整个林冠罩上了一层浅浅的鲜鲜的晕染欲出的绿氲。
4.
从杉树林里穿出来,行进到灌木和草丛之间。一团草丛后面,一对狐狸的眼睛闪亮几下。定睛看去,马上消失无踪。
不多久,就行到了河的尽头。水浅浅的,河道早已就看不出来了。船,被草丛灌木丛挂住,再也无法前进。
船停住,水照流。清清的水在茅草、灌木、水藻之间拥着挤着,这里拱起一个微微的峰,那里旋出一个小小的谷,缓缓地流淌,不知是从远古洪荒而来,还是向远古洪荒而去。
头顶上敞着一块蓝天,碧碧的,像刚被洗过。一朵雪白的云悠悠地从容不迫地从西向东飘去。这里那里的草叶和枝头上,不知是谁随意地涂抹出一块块湿湿的鲜绿嫩绿娇绿浓绿。
不远,水面上有几片翠荷。两只身体青青的青蛙叠落在上边。船外的草叶上,两只蚱蜢也叠落在一起,翅膀碧碧的带着黄班。它们的眼睛瞪着大大地,并不鸣叫,身体随着叶子有节奏地轻轻颤动。小鱼追逐着,从青青的水草中间钻出来又游进去。时而又有微风把树叶送到水中。除了远处偶尔的一两声虫嗡蛙鸣,四下里一片静寂。
5.
寂静里,一股绿意在滋生,渐渐地四下漾溢,绵绵地、融融地、密密地、漫漫地。
绿意绵绵,无所不在地渗透着;源源不断地流动,物体内外任意穿流,形成了一个场;场流里,集纳着鼓荡着宇宙的精元之气。这气这流像是在挥毫姿意点染,点到草木,草木沁芳,染到虫鸟,虫鸟生辉。生命万物都涌涨出活力…
绿意融融,包绕沁浸了人身。自然而然地,除却身外一切屏障,打开身体的所有窍目,让生命与大自然充分开放交换,吐纳更新。两人也溶在了一起…
绿意密密,两人之间距离呈为负值;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心灵感应,融会贯通;身体交流,没有阻隔;形上形下,不可辨离。语言消失了,这儿也没有语言的空间;此时,词汇概念不具有意义…
绿意漫漫,波涌潮泛。承转往复沉浮,伴随着无我的宇宙意念和韵节;情感和神志,化入沧海云霞的交汇流通;脉搏呼吸,融入了山川的律动。那是悠悠的从容的律动,聚变下火山震颤爆发,阵阵岩浆无声缓缓地流溢 ...
6.
绿意里,都市里日日常有的焦郁躁闷,虽然近在昨朝,却杳如隔世。
这沼地泽国,恰同故园。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几声长长的鹤鸣,打破了寂静。不一会儿,鹭归巢的叫声,提醒着我们时当归去。此时,我却似醒未醒,不欲行动,似乎有了些困惑:我是刚刚归来?还是这将归去?
究竟何为归处?或者说,何处是家园?
就似梦里神游,我无法思索,无法回答这些问题。
似想非想间,好像忽然地,就理解了古人的困境。古人只是如是说:无奈归心,暗随流水到天涯。
难怪!
不然,又当怎样说呢?如果斯迪芬 . 福斯特真的来到这里,他能怎样感受?怎样写?写出什么样的歌?
故乡亲人
Itzhak Perlman (violin) & Samuel Sanders (piano) - Stephen Foster - Old Folks .mp3
说走就走:听聞海上有仙山,其中綽約多仙子。 摄于Salar de Uyini, Boliv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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