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量,在蝮蛇的包围中
1953年初夏,总参测绘局第一大地测量队的十几名测绘官兵,在人民解放军海军和沿海渔民的支援下,乘八个小时的小型舰艇行数十海里到达蛇岛附近,因海礁众多舰艇不能靠岸,又换乘小木船来到了海岛。他们下船登岸,在一片平坦的海滩上,搭起了帐篷,建起了新居。一场惊心动魄又浪漫有趣的特殊战斗也从此开始了。
据渔民介绍,此岛上的蝮蛇成千上万,遍布全岛,一般小蛇有二尺多长,“蛇王”却有水桶粗。千百年来,人们谈岛色变,无人敢来问津,因而,谁也不清楚蛇岛上的详情,于是,民间便流传着种种神秘可怖的神话与传说:说岛上有蛇仙、蛇王,能呼风唤雨,人一上岛,便被缠迷,浑身瘫软,神智不清,乖乖地躺在地上供众蛇美食;说无论什么动物或飞鸟,一到岛上,便被饥饿的蝮蛇所吞食,常常连骨头都不吐,几分钟便消逝得无影无踪;说抗日战争时期,一艘日本战舰开来,小日本鬼子企图登岛,但战舰还没靠岸,便狂风大作,海浪涛天,战舰失控下沉,日军倾刻覆没;说也曾有极个别的胆大渔民,来到这岛下的海滩上打海狗,但他们打了就走,绝不上山,否则有去无回,尸骨难收。
对于这些形形色色地恐怖传说,英雄的测绘官兵一笑置之,他们牢记罗惠民大队长的教导:“这次渡海测量,在世界上是第四次,在新中国是第一次,因而任务艰巨而光荣,它将为新中国的测绘史谱写一首动人的新曲……”测绘队员登岛后,人人斗志昂扬,个个磨拳擦掌,测量海岛,巩固国防,这正是为人民建功立业的时候。
当然,安全很重要。为了安全,大家都穿上深腰胶鞋,用小绳将裤脚扎紧,双手都戴上帆布手套,怀里揣上一包雄黄药,手中拿着一条约两米长的小棍,作为防身和打蛇的武器。
大地控制点,设置在岛上的最高处,和海滩上的相对高差有200多米。由于山上长满了二、三米高的树木和灌木丛,大家便披荆斩棘鱼贯上山。开始走了一段路,大家并未发现有蛇,于是,便慢慢地放松了警惕,有的同志便讥讽这些传说是扑风捉影故意吓人的,这孤零零的小岛,哪来的蛇呀,但杨波组长毕竟是年龄稍长、经验较多且见过诸多世面的年轻军官,他虽未发现敌情,但本能地总感到不对劲,左眼皮也在轻轻地跳动,在沉闷寂静的空气中,在密密麻麻的丛林里,到处都似乎隐藏着无形的杀手。因而,他停步向周围仔细地观察、凝视。呀!这一细看可不得了!他发现近在咫尺的树枝上,在伸手可及的灌木丛中,在脚跟前后的草林里,到处是做着各种姿态的蝮蛇:它们有的缠绕在枝枝上,有的绻曲在树叶中,还有的昂头挺颈,口吐红舌,摆出一付准备攻击的架势,真是阴森可怖,触目惊心,不由得便猛地一声大喊“小心毒蛇!”大家一愣,经组长指出,这才发现全组人员已经置身于无数蝮蛇的包围中,大家便举棍乱打,并边打边往山顶跑,大约过了半小时,才好不容易地冲到了山顶,这一仗,估计以打死二百多条蝮蛇而结束。大家气喘吁吁,惊心稍定,便坐在山顶岩石上休息擦汗,但屁股刚坐下,又发现身旁的岩石上,也横七竖八地卧满了蝮蛇,有一个小战士,差一点竟坐在了蛇尾巴上,于是,大家又猛地一惊,纵身跃起,再次奋力驱赶测量点附近的蝮蛇。
海岛上经常有雾,一起雾就什么也看不清。此点属蓬莱——旅大一等三角锁,共有六个方向,最长的测量边长达113公里,因而观测的困难可想而知。测量照准的目标,是用特制的回光灯和回照器(那时的司光工具还比较粗糙),观测站与司光站的联系,主要是依靠借用海军的探照灯,用于收发信号,指挥放光等(非常遗憾的是,那时测量组与司光站本来都配有无线电台,但报话员都是刚受过训练的年轻战士,业务不熟,经验不足,相互间常常联系不上,致使电台没能发挥出其应有的作用)。大概由于测边过长和海水潮汐的影响,白天观测很困难,即使在晴朗的夜晚,繁星满天,而观测目标也常常神出鬼没:一会儿甲出来乙隐去,一会儿乙出来丙又不见,如此这般,只急得测量员连连叹息直跺脚。但心急火燎也没有用,只有耐心等待几个目标同时现身的短暂的一刻!
岛上的淡水少,经约定渔民每三天得往岛上送一次淡水。为便于生活,测量组的后勤人员,住在海滩上的帐篷里,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对外联系和做饭,每天都要冒险往山上送饭一次,而观测人员,则在山顶上搭起一个人字形小帐篷,吃住在上边,平时不下山,以便抓紧能通视的瞬间随时观测。为避免毒蛇侵犯,他们在小帐篷的四周挖了一条小沟,夜里睡觉前,在沟里喷洒些雄黄药酒,使蝮蛇闻之而退壁三舍,不敢冒进;此外,临睡前还将帐篷四周的帆布边脚用砂土压实不留空隙,使不怕雄黄药酒的蝮蛇无缝可钻。但即使如此,在他们早上起床叠被时,还不时发现有小蛇盘卧在枕边或脚头,真令人毛骨悚然,心惊肉跳。测量员至今都不明白它们是如何钻进帐篷的,与小伙子们同床共枕居心何在?这小小的蝮蛇难道是多情多义的白娘子?这讲起来真是可怖又浪漫的天方夜谭。
“你们难道就真的不怕毒蛇?万一要被毒蛇咬了怎么办?”我怀着惊奇与忧虑,询问这两位测量员,他们笑道,“那时我们血气方刚,还真的不害怕,倒是过后回想起来有些后怕。那时若真的被毒蛇咬了还确实没办法,因既无医生在岛上,又没有治毒蛇咬的药,想送伤员去医院,没有船也出不了岛……”
孙超又说:“有一天夜里我们正在观测,不知怎的我本能地感到有些异常,觇标橹柱上好象有个黑影在晃动,我停止观测用手电筒照橹柱,原来橹柱上爬上来两条蛇,翘着蛇头看着我,两个小蛇眼闪闪发光,多吓人呐!我急忙用棍子将其赶跑,刚松了口气,记薄员朱戎威又发现屁股跟前有条蛇,他猛地一声惊叫,后来虽把这条蛇赶跑了,但我们的情绪好半天都没有恢复正常,一想起刚才的情景就心跳不止,头皮发麻,真担心什么时候毒蛇会爬到我们的脖子上。”
“这岛上到底能有多少蛇?请你们形象地讲一讲。”我又提出问题,孙、朱二人异口同声地说:“到底有多少蛇,谁能说得清?但我们有多次这样的实践:我们站在灌木丛中或岩石上,手拿一支特制的小棍(开始是木棍,因不太顺手后来改用粗铁丝拧成的略带有点弹性的铁丝棍),脚不用挪地方,仅身前身后四面八方你就可以打死或驱赶跑十多条蝮蛇。我们在蛇岛上工作了一个多月,全组人员共打死蝮蛇数百条,不是我们非要打它们,实在是岛上的蝮蛇太多了,它就在我们的身边并时刻窥视着我们,你若不把它打死或赶跑,哪有心思测量呐,再说,测量时提心吊胆的也测不出好成果……”
“有传媒说,蛇岛千百年来无人敢登,你们是最早的登山者?”
“其实并非如此。”朱戎威说,“我们曾在岛顶上发现一个用石板垒成的‘小庙’,约有半米多高,‘小庙’里放置有一块凹形的石槽,仿佛是用来烧香的。这显然是人垒的‘小庙’有力地说明,在若干年前就有人来过蛇岛上。”孙超又补充说:“我曾听渔民讲,传说在满清时期,有人曾看到岛顶上立有一杆梭标枪,说是一位专打海狗的猎人立的,还流传着这样一首诗:‘复州有个骆驼山,山瘦地薄出贫汉,生意买卖不得做,靠打海狗度吃穿。’所谓海狗,又叫腽肭或海熊,体形似狗而鱼尾,是海洋中的一种哺乳动物,四肢短小,像鳍,趾有蹼,尾巴短,毛紫褐色或深黑色,虽生活在海洋中,但也能在陆地上爬行,脐可入药,毛皮珍贵。可我们在蛇岛上却没有见过海狗,在天气不好不能工作的日子里,我们倒是在浅海里捉过海参,在海滩上逮过螃蟹。那里的海参、螃蟹特别多而且也很好捉,我们一会就捉到许多,用来改善我们的海岛生活。我们在蛇岛上工作和生活的30多个日日夜夜里,由于蝮蛇侵扰而大多处于高度紧张和心惊肉跳的状态,只有捉海参和逮螃蟹,才是我们感到最轻松和最惬意的时刻。测量员的生活虽惊险、艰苦又枯燥,但有时也浪漫有趣、丰富多彩……”
(尚尔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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