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荷兰访学时，一位久居荷兰的老乡就告诉我，除了美丽的郁金香、古朴的木鞋、巨大的风车……这些吸引游客的招牌，荷兰还因“抠门儿”闻名于世。如果一只苍蝇无意中掉进荷兰人的钱包，一个月都出不来。老乡讲得绘声绘色，我却如听天方夜谭。时间长了，我慢慢发现，荷兰人还真节俭，而且相当不一般。

访学期间，我有一位在荷兰乃至欧洲都有很高职务、声望的教授做指导老师，为表示欢迎，教授要请我吃饭。中午我兴高采烈地跟教授前往餐馆，准备好好打个牙祭，却意外发现期待中的大餐原来是一人一块三明治，而且还是打包带回办公室吃。虽然习惯了以大吃大喝方式待客的我有些吃惊，不过这样简单纯朴的人际往来，倒也合我的胃口。真正让我难以置信的，是返回路上，教授的谆谆教导。他说：“走路的时候不能够吃三明治，否则渣子掉在地上就捡不起来了。”看着一本正经、西装革履的教授，我心想肯定是自己英语水平有限，误解了教授。国内馒头咬一口就扔了的都常见啊，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大牌教授怎么会连面包渣都舍不得浪费呢？一路无语回到办公室，教授果然言行一致，每次都会很小心地把掉在桌子上的面包渣捡起来，继续吃掉。这一幕看得我目瞪口呆，套用小沈阳的一句话，“这也太抠儿了吧？”这教授不是葛朗台的亲戚吧？

如果你认为这是教授一个人的特点，那你还真错了。有中国留学生搬家，她大学里的荷兰同事为祝贺乔迁之喜送了份礼物，跟国内动辄几百块钱随礼的作派不同，荷兰同事送的礼物是一个价值0.9欧的小刮子。荷兰同事并不认为送一个0.9欧的礼物有什么不妥，而且还很坦然地介绍了刮子的使用方法。礼物的贵贱且不去评论，单说这刮子是干什么用的，就够让人跌破眼镜的了。作为奶业大国，荷兰人民每日都离不开酸奶。荷兰的酸奶一般是大包装，而且比较粘稠，吃的时候总会有一些附着在包装内壁上，不容易倒出来，也很难借用勺子来解决。浪费是勤俭的荷兰人民最不愿意看到的，哪怕只是包装内壁上附着的少量酸奶，于是当地人就发明了一种可以刮酸奶的刮子。刮子一端是一根大约40厘米长的细棍，这样可以轻松探到酸奶包装的底部。考虑到酸奶有盒装和瓶装两种不同的包装形式，细棍的顶端是一个有弹性、半圆形、薄薄的刮面，半圆形的直边可以清理盒装酸奶，弧形边可以清理瓶装酸奶。为了残留的一点酸奶，荷兰人就发明出如此精巧、细致的器具，节俭真是深入到荷兰人血液里去了。

除了食品方面决不浪费，荷兰人对家居用品也是能再次利用就再次利用。如果去荷兰人家里做客，即使别墅装修得很新，你也常能看到很旧的家具或地图摆放在显眼的位置，风格上不是很配套，看起来也有点混搭。你可能以为这些旧家具是什么值钱的古董，但主人的介绍往往会让你失望，它们可能是祖上用过的，但更有可能的，是主人淘换来的二手货。荷兰人对使用旧家具，习以为常，二手物品的交易也非常频繁、火爆。各大城市都会定期举办跳蚤市场，而且还设有专卖二手物品的实体店，从各类电器、家具到锅碗瓢盆、书籍、画册、艺术品一应俱全。

最特别的是，每年4月30日，女王节这一天，整个荷兰境内，人人都可以在自家门口、热闹市区、街道两侧、车站、码头等任何地方，不受税务限制地自由摆摊，随心所欲地出售各式“宝物”。可以说女王节是荷兰全国性的一个二手集市。女王节当天二手物品的交易尤以阿姆斯特丹最为疯狂，一般跳蚤市场从上午9点开始，许多人提前一天就会去抢占摊位。市中心主要街道两侧摆满了摊子，运河也被密密麻麻的船只挤得水泄不通，市场上各类物品琳琅满目，卖什么的都有，从珠宝、首饰、艺术品到书籍、杯子、玩具、衣服，甚至刀叉，绝大部分都是用过的二手货，充满了浓郁的荷兰风情，偶尔也能见到来自中国的小礼品，甚至文革时期的闹钟、毛主席徽章等。孩子们也是摆摊的主角，很多城市都会特别给孩子留出摆摊的区域。在这块小特区里，孩子们叫卖着他们用过的各类玩具、溜冰鞋、书籍，有的还在街头表演才艺、游戏，卯足了力气吸引顾客。这一天，大中小城市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流，每个人到处杀价买东西，整个荷兰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露天的二手货自由交易市场，场面相当壮观。

看到这儿，你可能会产生疑问，荷兰是一个典型的福利国家，荷兰人收入可观、生活富足，他们为什么如此节俭呢？如此节俭，又谈何生活质量呢？

先说生活质量吧。荷兰人均GDP居全世界前十，日用品、食品物美价廉。荷兰是一个高福利国家，除了教育、医疗上的充分保障，让中国人又爱又恨的房子，在荷兰也是一种很平民的价格。只要有一份普通的工作，年轻人也可以零首付得到一套两层小别墅，还房贷期间，政府还会给以减免个人所得税的优惠。如果这还不足以说明荷兰人高质量的生活，那么看看他们八小时之外都在做什么吧。荷兰人口不到1600万，在野外露营的总过夜数约970万夜次，平均每两人中至少有一人曾经在野外露营。荷兰有总长约3万多公里的自行车专用道，连接着城市和乡村风景名胜，风和日丽的周末，常可以看到荷兰人三三两两骑行在繁花锦簇的乡间小路上。如果你留意，就可以看到高速公路上，一辆辆疾驶而过的荷兰车后面，常用大挂钩连着个小型房车，或者是个小舢板，或者是个密闭的马车，最常见的就是车后面挂着，或者车顶上站着自行车。这些装备都在暗示着开车人的计划。也许你会觉得这是少数有钱人的生活，那么当你知道一个研究所，为了满足清洁工的度假要求，而专门另外雇人打扫卫生的时候，你会怎么想呢？在国内，不要说是清洁工，就是技术人员，又有几个能享受如此待遇？

在荷兰生活得时间越久，越是尊敬这个国家的人民。荷兰地势低洼，全境最高点312米，近1/4土地低于海平面，近1/3高于海平面不足1米。几个世纪以来，荷兰人向海要地，拦海造田，处于无休止地抽水排水中。可以说，荷兰的自然资源相当贫乏。近1600万荷兰人居住在这不到4万平方公里的贫瘠土地上，人口密度高居欧洲之首。可就是在这样的自然环境中，2010年，荷兰人均GDP46418美元，居全球第十位。这样成绩的取得有各方面的原因，但我想，跟荷兰人决不浪费资源，厉行节俭的做法不无关系。

回国已经有几个月时间了，每日置身北京拥堵的车流、灰色的天穹，听着电视里天天“轻微污染”的播报，不禁怀念起美丽的荷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