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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王元在《华罗庚》一书中说到陈景润在初见华先生时的表现,几乎可以用“诚惶诚恐”来形容,因为除了不断表示感谢陈先生几乎没有说出什么其他话。
陈景润在全国人民中的名气比华老还大(当然,这是不懂科学的徐迟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带来的效果),所以,当有传记写到两位先生的初次会面,对于中国现代数学史有兴趣的人肯定会格外警惕,我就是如此,内心中藏了很八卦的欲望。
陈景润先生作为一个口才一般(中学数学课堂他都无法适应,所以才去了母校厦门大学的图书馆)的数学家,其实更适合宅在家里不断地推算数论定理,而相比之下,华先生的口才就不是一般得好了,且他的文字能力也十分了得,有出版的《华罗庚诗文选》为证,除此,他弟子们的回忆也可以佐证这一事实;同时,大量的科普小书也可以说明这一点。而陈景润先生反而在这方面的表现乏善可陈,所以,陈先生对于语言和文字的操纵能力确属一般。
陈景润见华罗庚几乎一定是“讷讷不知所语”的,王元说到华老的反应,就是微微一笑,希望能给惴惴不安的陈先生以宽松的感觉。后来,传记中说到对华对弟子们成果的评价时,两次提到他充满感情地说“最让我感动的还是哥德巴赫猜想”。这是对陈景润努力的最大褒奖了,而自然科学一等奖倒反而不如这样朴素的一句话更加沉重。
我有时候会困扰于没有“导师-研究生”这种关系时的师承究竟应该怎么算。如王元,其实他本人与华老更多意义上是合作的同事关系,虽然王比华要年轻很多,属于后辈,但是,师生关系在今天看来还是比较“名不正言不顺”的,正如爱因斯坦没有弟子(研究生)一样,但是你能说搞理论物理的人不是他老人家系统中从知识到精神都一脉传承下来的吗?比如前段时间一度很热的束星北,就被说成是爱因斯坦的中国弟子呢,而人家西方的学者们谁都不敢说自己是爱因斯坦的正牌弟子。
王元也好,陈景润也好,开始和华老的结识更多是从分配工作到同一单位的同事关系而来,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被“分”(自愿或随机)到华老的研究组,就形成了事实上的师生关系,但是并不会如今天这样的“导师—研究生”之间的关系那么确切。
当时的导师(课题组长)就是在帮助刚来的年轻人选择研究课题、教授研究方法,并组织大家的学术讨论,大约如此吧。这种帮助如果我们说是导师在帮着自己的弟子也可以,换个说法,说资深学者在帮助年轻人也未尝不可。
二
我上面一段话的意思是,他们之间一定不是“大佬”与“小弟”的关系。
而今天的大佬们,更多需要的是“小弟”,而不是同事般的平等或帮助关系。
应急管理学界就有这样的大佬,我还委婉地问过追随他的“小弟”,发现虽然大佬为小弟们“弄”来了很多经费项目,但是“小弟”们内心里并不领情,反而是觉得自己是在为大佬“扛活”,是近乎“高级奴隶”的身份。
要说,大佬们还是有些委屈的,难道这些自己招来并给项目给机会给荣誉的“小弟”得到了各种地位、经费、话语权、甚至团队,怎么反而不感谢自己?本应感恩的心难道被狗吃了吗?
原因其实简单,每个人内心中都有一份正义感存在,即便每天都在做各类龌龊事,但是依然不会耽误自己清楚这些龌龊事的非正当性。况且了,每个大团队中的各类努力终极成就的往往只是大佬而已,“高级奴隶身份的小弟们”即便有利益分配,也是做奴隶的收益而已,如果奴隶身份不会实质性改变,则哪怕这份收益大到超出自己能力所应该得到的,也无法换取内心的积极评价。
李小文先生能够为如此多的后辈或同辈所认可和怀念,正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当一个“大佬”,而是一直在努力回避成为“大佬”。尽管他本人不一定把自己有意塑造成“大师”,但是,有了本学科里程碑式的学术贡献,又能够扶植更多非弟子系列年轻人的事业发展,还用个人的魅力和精力在网络上去刻意影响了更多不同领域的学者,这如果还不是大师风范,我就不知道究竟什么才是大师风范了。
三
看到李小文先生去世后很多人的自发哀悼和怀念,我认为很多看似春风得意的院士内心还是会受极大触动的。
我所尊重的中科院计算所闵应骅研究员还表达了这样一个不满,他认为曾任计算所所长的夏培肃院士更早些时候的去世却没有得到科学网或科学界对待李小文先生这样的表达,是不公平的。我想这已经是一种触动了,尽管闵老比较的是两位去世院士的哀荣。
就此疑问去探究原因,说的好听点,是夏培肃先生没有在科学网开博客,科学网的人不知道她。
如果说的客观点,那就是夏先生还是只把自己的目光和影响放置在自己的领域小圈子里面,而没有更多眷顾到其他单位同行或其他相关领域的年轻学者,或者我们再说的更明白些,夏先生那里小团队利益的表现也还是存在的,只是这个小团体比“大佬”们的小团队稍微扩大了点,所以,尽管她本人有很好的学术水准,也是个正直的人,但是依然只会有“所在单位、所在学术团体和学生纪念”这一结果。
和夏先生相比,其他大量院士充其量只是争抢利益的“大佬”了,非但没有扶植过任何自己小圈子外的年轻学者,反而可能会采取各种手段打压他们。这样的大佬尽管后半生努力为自己的小团队争取到了N多利益,但是最后的结果必然是所在团体中的人都不会尊重自己,更不要说因为过于关注小团队利益而必须伤害到的其他学者了,那种下的几乎就接近于仇恨了。当大佬们去世那一天,就差不多是这些人共同的节日了。如此,怎么可能有充满泪水的真情怀念?!
四
弟弟在评论里说,大佬们"几乎不会被触动",看来我还是比她更理想主义了些。
嗯,不过她是对的,比我要理性得多。未来,我们还将看到大佬们撕掉脸皮赤膊上阵,给必定不会尊敬自己的个人圈子内的“小弟们”进行利益争夺至乐此不疲,而李小文先生的行为只能是中国现阶段学术界的异数了。
呜呼!记得梁漱溟曾问:这个世界会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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