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选自《樱花残——灾难视角下的日本文化》之282-286页

　　总会被问起这样的问题：“你所向往的生活是怎样的？”若说起人所祈望的自由和安逸，那喝茶、弄花、闻香、练书，度过整个明丽暖日的下午应该是很多繁忙度日的人所向往的最好闲暇。

　　闻香、品茗、插花、挂画，是中国古人怡情养性的“四般闲事”。经由中国传入后，日本的“四道”——“茶道”、“书道”、“花道”、“香道”逐渐发展并被视为日本社会文化的瑰宝，成为日本的国粹。

　　1、茶道

　　“碧云引风吹不断，白花浮光凝碗面”是唐代诗人卢仝对抹茶的赞美之辞。配餐辅饮，杯中清新的淡绿色，是配合日料最好的颜色。

　　世界各国都有各自普遍钟爱并盛名于世的饮品。在中国，便是杭州龙井、黄山毛峰、安溪铁观音、云南普洱茶四大茶叶饮品了。茶叶从中国走向世界，已成为占据世界饮料市场三分之一的重要品种。而咖啡的故乡则在非洲埃塞俄比亚高原的南部，公元6世纪左右，当地人开始咀嚼咖啡豆，用水煮咖啡喝，求其产生提神清脑的功效。对于抹茶而言，原本产生于中国，后来兴盛于日本，最后成为了日本极具代表性的饮料。

　　现今的日本，抹茶除了直饮外，也作为一种营养强化剂和天然色素添加剂被广泛用于食品、保健品和化妆品等诸多行业，衍生出了品种繁多的抹茶甜食，如抹茶冰淇淋、抹茶巧克力、抹茶蛋糕等。抹茶牛奶、抹茶酸奶更是被各国人民普遍喜爱。此外，抹茶肥皂、抹茶香波等也凭借抹茶清淡的香气备受欢迎。

　　不似中国茶叶那样一片片缱绻后舒展的叶片，日本的茶多由茶粉冲泡而成，颗粒细腻、颜色淡雅，口感清新浓厚、香味特别。日本茶道在“日常茶饭事”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经由传入、发展和更迭，与宗教、哲学、伦理和美学熔为一炉，不仅仅是一种物质享受，更成为一门日本独特的综合性文化艺术活动。

　　日本茶道的动作反复而漫长，最严格的茶道要持续四个小时。通过茶会，茶客可以学习茶礼，陶冶性情，培养人的审美观和道德观念。女茶师通过自己的肢体语言传达给观者一种动作之美。茶道程序复杂、礼法繁多，讲究精心禅境、增进友谊。日本茶道每一个动作的角度、手势的高低，都有非常严格的规定。它通过繁琐的规则来磨练人心，当这些规定不再令饮茶者厌烦，当饮茶人信手而为就符合茶道礼法时，才算领会了茶的真谛，才能算作喝到了一杯好茶。繁复而熟练的礼法是为了使人超然物外，而浓如苦药的茶汤正如人生。

　　中国茶的艺术，萌芽于唐，发展于宋，改革于明，极盛于清，历史悠久，自成一派。日本的茶道源于中国，如今虽有其独特的民族味道，成为日本传统文化的代表，但依旧保存着很多唐宋古风。

　　日本人饮茶始于奈良、平安时期，从中国留学归国的日本人带回了茶籽，种于日吉神社旁，成为日本最早的茶园。当时的日本在饮茶方法上效仿我国唐代时期的煎茶饮法，同我国并无二致。自此，日本接受中国的茶文化，并开始了本国茶文化的发展。镰仓时代初期，荣西入宋，回国再次输入中国的茶、茶具和点茶法，使得茶园不断扩充，名产地不断增加，茶在日本风靡僧界、贵族、武士阶级以及平民。镰仓时代末期，“斗茶”成为上层武家社会的娱乐方式，即通过品茶来区分茶的产地。到了室町时代前期，日本人模仿宋元，使得豪华的“斗茶”成为日本茶文化的主流，但不同的是，日本的斗茶以武士间扩大交际、大吃大喝为主旨。而由娱乐性的斗茶会发展成宗教性的茶道，是在东山时代初步形成的。四张半的榻榻米铺设成著名的同仁斋，这便是日本茶室的标准面积。这样的建筑风格被称为“书院式建筑”，在书院式建筑里进行的茶文化活动称作“书院茶”。书院式建筑使唐宋室内艺术品同日本房屋建筑相融合，而书院茶将外来的中国文化与日本文化自此开始结合在一起。可见，中国茶文化对日本有着文化历史路径上的深刻影响。

　　为川端康成赢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小说作品之一——《千只鹤》展示了茶道世界和茶人心境，使得很多读者对日本茶道心生向往。川端在颁奖仪式上说：“日本茶道的根本内涵，也是‘雪月花时最思友’，茶会就是‘幸会’，就是佳期良友聚集一起的盛会。”

　　“一期一会”道尽了日本人对友人相会的珍惜。灾害频发的环境下，他们深知生命无常、后会无期的道理。日本人将每一次相会和分别都看得格外郑重。茶道，那代表希望和新生的绿，是灾难间隔中、短暂安稳时，对灾难不再来的祈求。那严苛、精心的礼法，是灾难对这个民族存留的最基本要求。而那淡然、静默的心境氛围，应该是经历苦难后，血泪化水、滴滴入心的民族神韵吧。

　　接着，川端康成话锋一转，指出了自己的《千只鹤》经创作到1968年获奖这前后二十年时间内，日本的茶道已变得恶俗：“我的小说《千只鹤》，如果人们以为是描写日本茶道的‘精神’与‘形式’的美，那就错了，毋宁说这部作品是对当今社会低级趣味的茶道发出怀疑和警告，并予以否定的。”

　　伴随着日本社会发生的巨大变化，文化艺术随之而来的变化自是不可避免。川端以敏锐著称，他对茶道严厉的指责正如加藤周一在《永别了，川端康成》中所说，川端康成认为的美，是这世间不存在的，是到了悲哀程度的。其实，并不只是川端有着对极致美的追求，日本整个民族对待事物又何尝不是精细至极？

　　无论日本茶道带给日本人民的初衷是清心，是珍惜，还是严格，在更迭发展中，它都有着不变的底蕴——灾害无常，世当珍惜。

　　日本茶道是用一种仪式来向人表达禅意，佛法即在茶汤中。茶道，带给日本人更多的是在灾害多发的自然环境下，世代都需要培育的坚韧、随境的内心。正如参禅需要顿悟一样，茶道之中蕴涵的那些人生经验，需要饮茶者用生命中一段宝贵的时光来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