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把瘾就死

曾泳春

1

    世界田径锦标赛落下帷幕。

    感谢这个夏天的这个赛事，陪我渡过了一段不想说话的日子。

    我崇拜田径，就如崇拜物理和数学，因为它们都是不依赖任何器械所能展示的人类的极限。田径展示的是人类速度、高度和力度的极限，而物理和数学展示的是人类智力的极限。

    我崇拜IQ，就如崇拜天生丽质。物理和数学，是高IQ的人类的游戏，是智力贵族的游戏。而田径中的短跑，是天赋的游戏。

    7年前，我没有看到在鸟巢初露锋芒的博尔特。那年我守在北卡很不流畅的网络旁，连北京奥运会的开幕式都没法看。而7年后的今天，我看到了神一样的博尔特，像大发动机一样的启动，启动后像猎豹一样的奔跑。

    我痴迷于这样的极速奔跑，每一块肌肉完美的展开、收缩和吻合，这是人和自然靠得最近的时刻。

    年轻时我就喜欢这样的奔跑，可以说，我在短跑上有小小的天赋，也对此充满了兴趣。那时我经常会无缘无故地突然跳起去展示弹跳力，家里的门框、树上的叶子，都成了我弹跳的目标。我喜欢接力，那种递棒和接棒时的焦灼，以及中间过程自由的奔跑，让我满心欢喜。

    我不在跑道上奔跑已经很多年了。但我依然记得，在圣加伦山顶的清晨，我看到远处微笑的你，于是踩着露珠朝你狂奔而去。

    那是绝望的奔跑，因为我并不知道，我看到的只是你微笑怜惜的目光，在雾气散开时就会隐去。

2

    《三体》看到了第二本（《三体2》），作家开始在展开故事的时候极尽人物和心理的描写，或者说，作家的写作开始充满了写作的味道。

    但我更喜欢第一本《三体》，虽然人物刻画略显单薄，但故事推进非常动人。我清晰地抓住了作者想要表达的思想：技术可以修修补补；而基础科学一旦被毁，人类的科学就被锁死，人类就任人宰割了。

    我完全同意作者的这个思想。这也是科学与技术之间的关系。

    科学是贵族的游戏。少数精英的头脑，既能推动这个世界，也能毁灭这个世界。

3

    这个夏天一事无成。

    一事无成。

    我在修改学生论文的时候，感觉到绝望；转而看《绝望的主妇》（Desperate Houswives）时，却发现绝望的心绪一扫而空。

    关于《绝望的主妇》，我已经写过不少影评。从2007年开始看这部美剧，到今天已反反复复看过很多遍。我一直觉得这部剧的内涵远远超过大多数只看过一遍的人所能获得的。

    很久以前我写过一篇博文《左手智慧，右手年华》，似乎这是我那些女里女气的博文里最受关注的一篇。有评论问：如何平衡看孩子与科研。我回复说：这没法平衡，一定是互相削弱的，因为这是两个最花时间与精力的事业。

    而《绝望的主妇》深刻地展示了女人在一生的年华里在家庭与事业之间抗争的那种绝望。

    主妇之一Lynette在婚前就是丈夫Tom的上级，在整部剧里，她的IQ、事业心和工作能力远远高于丈夫。但结婚后一个接一个孩子的出生，占去了Lynette20年光辉事业的年华。在这20年里，Lynette与丈夫交替出去工作，来维系这个有5个孩子的家庭。最后，工作能力一直低于Lynette的丈夫终于达到了事业的高峰。他作为财务CEO被邀请出席参加世界500强威斯曼领导会议，而Lynette也作为家属被邀请参加了会议。

    夫妻俩共同参加的这次会议是一次噩梦，原因是Lynette不甘心被当做次等公民（家属），只能享受插花、泡温泉、喝鸡尾酒等活动，却不能去聆听她非常向往的商界大亨的演讲。一个女性商界大亨鄙夷地对Lynette说：有些人经过一生的努力才获得在这里参加演讲的位置，而有些人只是因为嫁给了他们。

    Lynette勃然大怒，她偷偷溜进演讲会场，却最终在500强面前出了丑。而Tom认为这是她羞辱了他。

    当Lynette在紫藤巷的主妇们面前控诉这场被当成家属备受歧视的经历时，另一个主妇说：在Tom的世界里，你就是wife，你必须习惯，你的任务就是在他每天早晨去上班时帮他扎领带。

    Lynette说：如果我不想习惯呢？

    那么想想那些花了八年时间的地下生活才能当上第三任妻子的女人。And you can be a wife, and you can be a first wife.

    这就是主妇Lynette的绝望，她挣扎在主妇与事业女性之间的绝望。

4

    谁没有绝望呢？在明媚的阳光下，紫藤巷的主妇们都有着各自的绝望。

    而在《过把瘾就死》里，方言的绝望是承受不了杜梅让他窒息的爱，杜梅的绝望是无法将炽热的爱尽情释放给方言。

    于是，我看到许多人在阳光下恸哭，为奔跑的绝望，为科学毁灭的绝望，为爱的绝望......

注：这是王朔作品题目的最后一篇。完成了想要完成的，桂花开了。